灭绝师太与卓凌风身份等同，但论年龄却足以做他长辈，深知他武功绝顶，聪慧过人，立身持正，怀有一颗极大侠义之心，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让其极为欣赏的地方。

    何况他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这一柄长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但此刻眼见他一脸愁容，不禁冷哼一声，道：“老尼法号灭绝，手下向来无情，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卓凌风摇了摇头道：“非是不怕死！

    而是我深知师太不会残害无辜之人，卓凌风还罪不当死！”

    灭绝师太动剑的本意，也只是想在一众弟子面前讨回个面子，如今目的既达，也不必再僵持下去，当即冷哼一声：“我是真拿你没办法！”

    一声轻喝，手腕猛抽，身形疾旋，“铛”一声，还剑入鞘，然后飘退八尺，回到了椅子上。

    这几个动作只在一瞬间而成，美妙利落，让众人都是佩服无加。

    灭绝师太看向一众弟子：“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峨眉一众弟子向灭绝师太盈盈一拜，默不作声，转身向外走去。

    卓凌风道：“你们也都下去吧，三十丈之内，莫要让人靠近！”

    丐帮弟子蓦地一怔，缓缓点了点头，也都转身走了开去。

    丐帮众人走出厅外，但见峨眉派去了自家驻地，一名弟子不禁奇道：“季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晚辈可真被他们弄胡涂了！”

    季长老哈哈一笑，道：“做糊涂人容易，做个明白人可就难了，你小子就做个糊涂人吧！”

    只听卓凌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茶！”

    “是！”

    季长老应了一声，

    不多时，带着一名仆僮手执木质托盘，为两人献上香茗。

    卓凌风向身旁的季长老一摆头，道：“你们退下吧，将门掩上。”

    季长老行礼告退，并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卓凌风目露精光，四下一扫，又凝功静听一阵，这才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往灭绝师太面前一放，说道：“师太，这是《九阴真经》与《武穆遗书》，倚天剑现在断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寻找能工巧匠，在英雄大会上将刀剑重新铸合。”

    原轨迹中屠龙刀被明教重新铸合，但觉倚天剑杀了明教教众太多，所以不曾理会。然则丐帮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可不单单只是叫花子。帮派中多的是带艺入帮的，武学路数与擅长的各不统一，与武林其他门派大为不同。

    所以他早就吩咐下去，让丐帮找寻铸造大师，好在英雄大会上将刀剑复原。

    灭绝师太这才一正神色，接过秘籍，目射精光，翻了几页，语气幽然，道：“这字体娟秀，应该是黄女侠的手笔了。”

    卓凌风点了点头：“应该是郭大侠在旁口述，黄女侠亲自手书了。”

    灭绝师太喟然一叹道：“白云苍狗，弹指即过。老尼今日稍有所成，也都是郭祖师的赐与。这两本乃是郭大侠与黄女侠的遗迹，老尼该让它与祖师同归一处，既完成恩师交代的使命，这也算聊表孝心了！”

    她与师祖、师父三代人都在找寻屠龙刀，没想到今日才得尝所愿，心下很是感慨。

    卓凌风正色道：“正该如此，所以我将这两本书册都重新誊录了一份，这份手迹就让与郭女侠同眠吧。”

    只见灭绝师太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忽然道：“你明知我有意将芷若许你，江湖上有了此等传言，你只需要说一句，由我做主，她与你已经有了婚姻之约，一切传言都不攻自破。

    以你的心思必然能够想到这一节，何至于备受非议？

    可你偏偏不解释，她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吗？”

    卓凌风闻言一惊，呆呆望了灭绝师太一眼，道：“师太说笑了！”

    灭绝师太嘴角一撇，哼道：“老尼几时跟你说笑！我那日在大都城外说的清楚，我就是让她与赵敏同侍一夫，也绝不会同意她嫁给张无忌，这言外之意你听不出来，还是芷若听不出来？”

    卓凌风不由一怔，讪讪一笑，道：“不瞒师太，您的好意我自深知，然我与令徒实在是性格不合，我对她没有爱，反而是有一种惧怕，若靠着您的父母之命强行绑在一起，最终都是悲剧！”

    灭绝师太蓦地脸上一怒，哼了一声：“怕？可笑！你连赵敏这等诡诈的女子都不怕，她有什么可怕的？”

    卓凌风笑而不语，心想：“赵敏爱谁，就绝不会伤害谁，哪怕自己死！

    可周芷若边爱边伤害，乃是基本操作，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灭绝师太凝声道：“你并非无情之人，我就偏偏不信，难道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你对她就没半分喜欢么？”

    卓凌风见此，微微一笑：“不瞒师太，我现在才发现，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这喜欢二字！

    我就因为这喜欢才有了千般愁思，倘若再和令徒牵扯上，以她的性格，我永远有断不完的官司不说，说不准还得哪天死在她手上。

    况且我一个胸无大志，情令智昏之辈，怎会值得令徒喜欢？”

    灭绝师太眼见卓凌风一向意气风发，然而牵扯到感情之事，欢笑之下难掩愁容。她想问个明白，但又格于身份，也不便开口。

    两人突然沉默了。

    半晌，灭绝师太才道：“凌风，常言道，宁可装傻，也不要自作聪明；宁可装穷，也不要炫耀财富。否则只会因小失大，后悔莫及。我想你该明白的。”

    卓凌风突然脸色一变，转头望着灭绝师太，淡淡道：“有所取必有所舍！我一直想要两全其美，最终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灭绝师太眉头微蹙，说道：“道理是不错，可你对我那徒儿的了解比我还深，你可知有了这一遭，后果是什么？”

    卓凌风点了点头：“师太，我知道，周姑娘很大可能会视我为仇，与我为敌！

    可姑且不提我已经有妻子，此举对她极不公平。

    只说一点，你因为谢逊、杨逍他们痛恨明教，也恨张无忌。

    然而我却不然，我与张无忌有交，虽未义结金兰，却是兄弟相称。

    他曾郑重求恳让我化解你与谢逊的恩怨，就是怕你要找他义父报仇，他必然要护义父，然则周姑娘又是你的爱徒，他两面为难，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他此举早将自己心意表露的淋漓尽致，您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我却不能！

    我若还与令徒有了任何男女之情，我卓凌风又何以为人？”

    他与赵敏之事，就一直有偷人妻子的感觉，好在他与赵敏结识在前，张无忌与赵敏并未相识，他心里勉强过了这一关。

    周芷若却是不然，人家两人虽然互相并未表露情意，但光明顶上的事，人人都看的明白，而且张无忌还曾求恳于他，他转眼抢了人家喜欢的姑娘，那成什么人了！

    他不是那么有异性，没人性的人！

    朋友妻、不可欺，乃是最基本的道德。

    同样，兄弟喜欢的姑娘，不可抢，亦是如此！

    所以他对周芷若从未表露过一丝暧昧，也一直与之保持距离。

    灭绝师太听了这话，当即无话可说，以卓凌风的身份与为人，别说心里不喜欢，纵然喜欢，他恐怕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怪只怪他与张无忌有交。

    灭绝师太深深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也罢，天地多少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

    似乎，这老天爷从来都喜欢捉弄世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呵呵，终究说的只是极少数人罢了。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当即起身，袍袖一挥，走出大厅。

    卓凌风端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大口，但茶水太烫，以至于大半都吐洒了出来。

    灭绝师太出了大厅，远远望见静玄与贝锦仪等在一侧。两人看见师父，急忙奔了过来。

    贝锦仪道：“师父？”

    灭绝师太冷冰冰地道：“为师能做的已经做了，强求不得！头前引路吧！”

    静玄师太与贝锦仪对视一眼，默不作声为师父引路。

    灭绝师太之所以摆出这么大阵仗，其实就是想为小徒弟再争取一下，怎料卓凌风心意很是坚定，又复有何言？

    这蝴蝶谷面积广阔，丐帮为各家各派、江湖散人都分了区域。

    峨眉派因为都是女子为主，住的僻静，三人步履轻快，走在山道上，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

    良夜寂寂，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满坡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花朵，这里有着一些房舍，这是峨眉派落脚之地。

    正在这时，只见苏梦清从一间屋里，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她奔到灭绝师太面前，道：“师父，芷若……？”

    灭绝师太身形一晃，瞬间进了屋里。就见周芷若躺在床上，双颊红晕若隐若现，显然酒醉未醒。

    忽然，周芷若嘤咛一声，语气中竟有几分哽咽：“师父，你好狠心，你知道的，我无父无母，那你当娘亲的。

    可师姐们都嫉妒我，针对我，你还硬要让我跟着他，他心里没有我，他又是骂我又是打我……”

    灭绝师太眼中怒火熊熊，可又闪过一丝凄凉，也不知周芷若是在醉意之中，还是借酒撒气，一会又骂张无忌负心薄幸，薄情寡义，既然答应娶殷离为妻，还有小妹子，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另眼相待！

    不一会又骂卓凌风不识好歹，她有哪一点不如赵敏之类的话。

    几人在一旁听了，各个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妹，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

    原来今日灭绝师太一行人往蝴蝶谷赶路之时，耳听的有人说峨眉派周芷若正在前方酒店撒酒疯呢！

    那时夕阳余辉已经渐尽，灭绝师太急忙赶去，她轻功何等惊人，很快就到了路边一座酒店处，就见围了很多人，店中有一女子嚷嚷道：“小二，快拿酒来！”

    灭绝师太眼神冰冷，缓缓走了进去，只见周芷若伏在桌子上，俏脸通红，已然大醉，却仍在不停唤酒。

    掌柜的见状，走上前去，道：“姑娘，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周芷若醉眼朦胧，抬头叫道：“你是卖酒的，我是喝酒的，我峨眉派周芷若有的是钱！”

    掌柜的正要开口相劝，忽然三个男子将他推了开来，道：“掌柜的，我们是峨眉派的，这是我们家小师妹，我们这就带她回去。”说着便要伸手去拉周芷若。

    那掌柜见三人或是一脸凶相，或是獐头鼠目，看着就不是好人，哪像名门正派峨眉派的弟子。

    路边开酒店的眼力毒，见识广，他自然不信，但见三人都手持兵刃，也不敢多说。

    眼看这黑毛大手就要触碰到周芷若的手臂，突然白光一闪，这条手臂直接离体飞出。

    众人眼见一个老尼姑手持长剑，抬手只一划，紧接着一颗硕大的头颅，混合着血水，已然跌落在地。

    这几人敢冒称峨眉派想要带走周芷若，那是犯了灭绝师太大忌，岂能留他们做人！

    “嘶——”

    灭绝师太威名震动天下，然而见过真容的人却是不多，而今见这尼姑一出手，就卸人胳膊，剁人头颅，这幅凶残样子，哪像佛门中人！

    直让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任是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亦不能免。

    然而，其余二人看到灭绝师太一脸杀气的站在那里，直吓得魂飞魄散，还强装镇定：“师太，你是执意要与我峨眉派为敌了？”

    灭绝师太缓缓一抖长剑上的血迹，冷声道：“让尔等痛快的死，倒是老尼的不是了！说吧，你们是谁人麾下！”内力贯注之下，长剑发出嗡嗡声响。

    “哈哈，跑到灭绝师太面前说自己是峨眉派的，你们是要笑死人吗？”

    这人群中终究有人见多识广，认出了灭绝师太。

    这两人瞬间脸白如纸，互一对视，同时一声厉叱，两人一左一右，各自抽刀砍向灭绝师太腰胁。

    这几人敢冒认峨眉派对峨眉弟子图谋不轨，手上自然有几分功夫，出刀又快又狠。

    灭绝师太想要瞧出几人武功家数，当即双足一顿，向后纵跃而起。

    “叮”的一声，足下双刀彼此交砍，火星四迸。

    灭绝师太身子犹未落地，两人一个飞扑，双刀再次砍来。

    灭绝师太长剑倏然疾架一人手中的刀，“铛——”刀剑相交。灭绝师太手腕向下一翻，她内力何等深厚，已将这刀死死压住。

    这人一挣之下，顿觉有如铁铸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灭绝师太手腕微抖，长剑立马顺势上挑，正好迎上另一人的刀。

    “铛铛”两响，这一挑双力并在一起，这人胳膊被震断，手中刀脱手飞出，“嗖”地蹿向屋顶。

    这会灭绝师太脚一踩实地面，身子前倾横剑一划，这人只看到一道剑光在眼前划过，而后两条胳膊离体飞出，一抹鲜血在脖颈间喷涌而出，踉跄倒地。

    灭绝师太起落间连杀两人，手段虽然可怕，但却也激起了另一人的凶性，他挥舞腰刀，吼叫着，猛向灭绝师太砍来。

    灭绝师太却仿佛视若无睹，只是看着眼前缓缓流淌着血液的长剑，见他刀来，身子猛地一侧，与其擦肩而过之时，青光又是一闪，一颗人头冲天而起，血液喷洒而出。

    灭绝师太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微有起伏：“瞧这几人劲力，只是江湖散人，不是什么武林门派！”

    敢招惹峨眉派，灭绝师太那可是要寻根的，但见几人实在是不入流，也只能作罢！

    她轻轻一抖长剑，血迹滴落，反手将长剑归入剑鞘，向掌柜的扔下一锭银子，抱起周芷若，向周围横了一眼，冷哼一声，大步跨出了酒店。

    走在路上，看见怀中的周芷若脸颊上一个巴掌印，嘴里还念叨着：“姓卓的，你前脚骂我，后手就打我……”眼泪流个不停。

    灭绝师太心中怒火蒸腾，缓缓道：“好你个卓凌风！”

    待与峨眉弟子相遇，众人见师妹脸上的巴掌印，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嘴上却都很是不忿，嚷嚷着要找卓凌风算帐，给师妹出气。

    这才有了灭绝师太深夜要见卓凌风之事。

    灭绝师太思绪回转，就听周芷若又娇喝道：“给我上酒，我是峨眉周芷若！”

    灭绝师太想到卓凌风拒绝自己，徒儿更是如此不成话，不禁白眉怒挑道：“一个女儿家，喝这么多酒，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我记住，以后谁在喝酒，统统处以门规！”

    苏梦清望了师父一眼，见她虽在喝骂，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不禁心中吃味，果然偏心，微笑道：“师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周师妹的！”

    周芷若突然睁开眼睛，醉眼一斜，凄然一笑道：“是师父啊！徒儿完成你交代的使命了，你高不高兴啊！”

    灭绝师太脸上突然一阵抽搐，冷冷道：“高兴的很！”

    周芷若眼中尽是凄苦之意，笑着道：“那就好！”

    灭绝师太不敢再看周芷若的眼睛，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周芷若从一开始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

    但她不可否认，自家这个徒儿心思的确太深了。

    深的让人害怕！

    也难怪卓凌风会有怕她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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