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殿中。

    龙翊翎锁住殿门，设下结界，抓住浅若雪的手腕问：“说吧，你昏迷的两个时辰里到底做了什么噩梦？你父亲看到了什么？”

    浅若雪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丈夫。

    龙翊翎抓得更紧了。“我比你年岁小不代表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刻意不想让我知道？”

    浅若雪笑道：“哪有什么事，就是一些不堪回首的酷刑。”

    龙翊翎看出浅若雪眼神闪躲，继续逼问道：“自从你醒过来，我就察觉到你满腹心事，而且刻意躲着我。连我不慎碰了你的衣襟，你都会瑟瑟发抖。你不要再装了！”

    浅若雪泫然欲泣。“你不相信我吗？”

    “你一点也不擅长说谎。”龙翊翎目光如炬地凝望着妻子。

    “真的没有。”浅若雪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落泪的样子我见犹怜。

    龙翊翎失望地苦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望着丈夫转身离去的背影，浅若雪急火攻心吐血晕了过去。

    “雪儿！”龙翊翎立刻转身接住妻子。“你怎么了？你不是复原了吗？你快醒醒……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开心，我怎么做都行……”

    对于龙族王子而言，浅若雪的劫难何尝不是他的劫难，甚至比在自己身上还要痛苦万倍。

    片刻后，浅若雪还在昏迷之中，雪月殿的门响了。

    “谁？”龙翊翎警觉地问。

    “姐夫，是我，青鸾。”熟悉的声音传来。

    龙翊翎施法一点，门自动开了。

    青鸾进屋看到床上的浅若雪又惊又忧。“表姐病了？怎么额头这样烫？”

    “她是心病。只是闭关半个月她好像劳心劳力不曾休息，仙体疲惫。”龙翊翎望着神色痛苦的浅若雪说。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长姐平安无恙过。我真想和她换换，哪怕我替了她也比看着她受苦却无能为力强。”青鸾真心实意地说。

    “我更想和她交换。只是有的苦，你我都替不得，唉。”龙翊翎唉声叹气道。

    青鸾疑惑地问：“你说的是伯父在大殿上所言的酷刑？我确实无法想象。”

    “不是。你不知道，你表姐也有口难言。我们都不要追问她了，揭她的伤疤又有何用呢，能开解她吗？”龙翊翎毫无信心地说。

    青鸾猜出了一二，好言劝龙翊翎出去，她来与表姐交心。

    “姐姐，姐姐……”青鸾急切地摇晃着浅若雪。“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浅若雪不再装睡。“我真是再无颜面对你姐夫了。”

    “姐夫又不是亲眼所见，只是疑心。姐姐，现在所有的事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埋在心里独自承受解决不了问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青鸾真挚地凝视着浅若雪的眼睛。

    浅若雪回忆着自己在梦境中惨痛无比的经历，歪过头俯身呕吐不止。“我不想说，你根本帮不了我。你陪我去忘忧泉吧。如果忘忧泉无用，我就去饮忘川水。”

    忘忧泉旁草木阴翳，阳光普照。泉水如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光芒璀璨。

    浅若雪弯腰用手掌舀起一捧水一饮而尽。

    青鸾目不转睛地盯着浅若雪，只见她一脸失望的表情。

    “表姐，要不就算了吧。忘川水喝了，你可能失去所有记忆，得不偿失啊。”

    浅若雪斩钉截铁地说：“走，去忘川。”

    青鸾唯唯诺诺地跟着浅若雪前往忘川。

    瀑布水流不息，上方的彩虹分外美丽，底部的水流潺潺波光粼粼。

    浅若雪步履婀娜踏进忘川。她越走越深，最后低头没进水中。

    四面八方的水向浅若雪汇聚，她渐渐显出原形。梅花树扎根河底，枝繁叶茂，满树白梅竞相开放，香远益清。

    青鸾急切地喊道：“阿姐，快出来！忘川水不能吸收太多！”

    河床水位显着降低，瀑布流下的水也消失得飞快。梅花树蔓延了整片忘川，上面的花朵也开始枯萎。

    “阿姐！”青鸾连忙抛出缚神索绑住树干往上拉，却纹丝不动。“你快把根收回来！”

    梅花树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忘川水源源不断地吸入树中，所有的梅花逐渐凋零，树枝也无精打采垂下了头。

    “阿姐，你不能死，你还要陪伴守护可儿怜儿！你要再抛弃她们一次吗？”青鸾眼含热泪喊道。

    浅若雪猛然惊醒收回了树根，任由青鸾把自己拉回岸上。姐妹俩双双躺倒在地

    浅若雪变回人形，全身肿胀，脚底鲜血淋漓。她的脸变得像揉皱的纸，发髻散乱，长发如同枯草在风中僵直。

    “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忘记。这些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浅若雪发出苍老的声音。

    “阿姐，你快把忘川水排出来，不要再损伤真身了！”青鸾起身跑到浅若雪面前摇晃着她道。

    浅若雪用枯槁的手在自己穴位上点了几下，全身的皮肤泌出源源不断的河水，直至将河床填满。

    青鸾惊恐地望着浅若雪脚部的伤口。“阿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河底有乱石，我硬穿下去伤了仙根。”浅若雪满不在乎地道。

    青鸾双眼含泪地道：“阿姐，我们回去吧。”

    “我都这幅样子了，怎么回去。”浅若雪白发苍苍，双眼无神。

    “不会有神仙笑话你的。伯母最擅长修复植物仙身，我们快去仙使宫！”青鸾拉住浅若雪的手往外跑。

    浅若雪纹丝不动。“别白费力气了。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你走吧，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这儿了。你放心，我也不动这忘川水了。我过几个时辰就会变回原样，不像你想的那般弱不禁风。”

    青鸾松开了手，打躬作揖，心疼地望了表姐一眼，无奈走开。

    凋零的梅花树在忘川旁飘散着花瓣。落花顺水而下，进入神界的每片水域。

    正在水边玩耍的可儿注意到了梅花花瓣。“妹妹，你看，那是妈妈真身的花吧？”

    怜儿也惊讶道：“是啊，怎么会在河里？”

    白色花瓣在七色水流中分外显眼，发现的子民纷纷开始沿着河流焦急万分地寻找他们的女英雄。

    龙翊翎也在寻找凭空消失的这对表姐妹，正好邂逅青鸾。

    “你姐呢？”

    “在忘川。”

    龙翊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得真快，只怕阿姐见到你更羞愧难当。”青鸾担忧地喃喃自语道。

    真龙一眼看到枯败的梅花树，立刻出手要把浅若雪变回人身。

    “不要碰我，”浅若雪的声音变得一如往常。“我正在自愈真身。”

    龙王子收了法力。“你这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如果你嫌弃我，不如我们好聚好散。”浅若雪笃定地说。

    龙翊翎立刻拂袖打落一片枝叶。“你再说一遍！”

    浅若雪变回人身肩膀一片血迹。她捂住伤口脸色惨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龙翊翎见到浅若雪沟壑纵横的脸吃了一惊。“你……”

    “很丑对吧？”浅若雪抬头直视丈夫。

    龙翊翎一脸轻松地笑了。“你认为我只是在乎你的容貌吗？从来不是。”

    浅若雪闭上双眼全身发光，顷刻变回原貌。

    看到浅若雪血淋淋的双脚，龙翊翎错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寸步难行了，只能让你一路抱回去了。”浅若雪无奈地笑道。

    龙翊翎把娇妻放在一块磐石上包扎双足。

    “哎呦……”浅若雪手放在肩膀上故意叫疼道。“你下手太狠了……”

    龙翊翎被唬住了，他放下纱布立刻起身为浅若雪治疗肩上伤口。

    浅若雪含泪笑道：“逗你的。”

    龙翊翎愠怒地：“真是幼稚。”

    龙翊翎一路抱着浅若雪走回了雪月殿，无数神仙驻足观看津津乐道。

    “真是丢人。”浅若雪娇嗔地捶了龙翊翎一下。

    浅若雪接过龙翊翎亲手递来的汤药喝了下去，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睡了过去。

    龙翊翎施法进入爱妻的梦境。

    “啊，啊——”一声声惨不忍闻的叫声撕扯着龙翊翎的心。

    一个娇弱瘦小的身影背对着观梦者，双手被两条铁链锁着，容颜分外陌生。她正在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交替抽打着白皙的皮肤皮开肉绽，鞭痕累累。

    龙翊翎想救她，却只是扑了个空。之后又是一个个更难以忍受的画面，让龙翊翎感到自己的头要爆裂了。

    龙翊翎直接退出了梦境，把浅若雪灌下一碗碗醒酒汤。

    浅若雪苏醒过来，直接给了龙翊翎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着妻子羞愤的眼神，龙翊翎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能看见吗？你我之间还需要有秘密吗？”

    浅若雪抽噎着，几乎要窒息了。

    “只是元神共情而已，你就当没发生吧。”龙翊翎说着为浅若雪注入法力帮她宁神。

    浅若雪伤感一笑。“你根本不知道对于我来说那一切有多真实。”

    “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你不要太较真。我并不在乎，只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还好不是我设想的那种情况，如果你……”龙翊翎说不下去了。

    浅若雪稍稍释然了些。“既然你能想开，那我也不沉浸于过去了。”

    “我真希望你是你表妹。”龙翊翎发自内心地说。

    “表妹天资聪颖实力超群前途无量，我的确望尘莫及。”浅若雪不吝溢美之词。

    “不是这些。是她比你自由潇洒，至少不会让我担惊受怕。”龙翊翎握住浅若雪的手说。

    “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事了。所有的报应和劫难都到此为止了。如果上天还捉弄我，我就逆天而行与天相争，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斗倒它！”浅若雪坚毅地说。

    龙翊翎笑了。“你早就战胜上天了。你父亲的姻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对了，我还没有去看过未来继母的名字呢，我得去看看！”浅若雪说着便要下床。

    “你脚能行走吗？”龙翊翎拍了一下浅若雪纤细的腿。

    浅若雪这才想起，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平躺下来。

    “还继母呢，听说是精灵族下凡，回来也就是个低阶仙子，即便真的嫁与你父亲，也是要向你行礼问安的。”龙翊翎不屑地说。

    浅若雪此时感到全身发冷。“精灵族……是花精灵吗？”

    “是啊，你下凡的时候她十岁。”龙翊翎顺手拿了一个仙果咬了一口。

    浅若雪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了，雪儿？”龙翊翎扔了果子关切地看着浅若雪。

    “难道说……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帮她改命，我真是太糊涂了！”浅若雪悔恨不已猛锤自己胸口。

    龙翊翎赶忙抓住浅若雪的拳头。“到底怎么了？这个精灵有什么问题吗？”

    浅若雪红着眼眶道：“可能父亲要历劫了。”

    龙翊翎听得满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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