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对于苏思娅突然的宣布，韩文修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仿佛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韩文修挺直的腰板松了些力度，将后背轻轻倚在沙发上，眼睛没有焦点地瞪着面前的茶几。

    既然证实了死者的身份，调查他们周边的人就显得更加重要，不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当事者已经没有办法亲自将真相说给别人听，就只能通过周边人提供的线索去一点一点揭开事实的真相，虽然有的时候那些真相并无法真正还原当事者真实的处境和思想。

    钟子期安排郭立铭、徐淼和孙锦炎等人去华曜集团进行调查，而自己选择留在警局内，对两位死者的家属展开问询的工作。

    那其实是一件最艰难的事情。

    看着再一次陷入沉默的两人，钟子期不得不问出下一个问题。

    “苏阿姨，明宇他有固定的伴侣吗？”

    苏思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也劝过他，不是劝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而是劝他试着和其他的男孩子交往一下，但他怎么都不肯听，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任由明辉那孩子随叫随到，再之后就是来陪陪我了。”

    “那您最后一次见到明宇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比较让您在意的地方？”

    苏思娅扶着额头，努力去回忆周日那天和韩明宇见面时的场景。那段时间他好像刚结束一个新的研究，也没有那么忙了，偶尔下了班还会过来找自己吃个晚饭喝个茶。但苏思娅感觉得出来，他并没有因为工作结束而感到轻松。

    苏思娅明明记得，小的时候那个孩子很爱笑，就像一朵向阳花，但不是追随着阳光的那朵，而是只要他一绽开就会散发出耀眼如阳光的那一朵。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笑了呢？是中学的时候？还是高中的时候？苏思娅没有办法肯定，她当时也只以为是孩子进入了青春期，性格上会有变化很正常。

    再加上那个时候面临考学的压力，很多孩子都变了，就连明宇那个时候也是。两个人本来还经常一起约着打篮球，好放松一下。但随着考试临近，就连那点时间都没有了。

    苏思娅敢非常骄傲地说，她和许诗筠都不属于虎妈，都不会对孩子打骂或者压力教育，她们反倒希望过分懂事的孩子们能够学会松一口气，学会偷懒，学会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偶尔闯个小祸。

    但这种话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她在变相的向人炫耀，永远不会知道她担心孩子的心情和那些父母一样重，一样的敏感。

    所以当苏思娅察觉到明宇对明辉的感情并不止于朋友的时候，她没有选择等待，而是把孩子直接约了出去，亲手去揭开那层纱。

    因为苏思娅很清楚，如果她装作不知道，然后一直等下去的话，那个孩子可能会因为自觉有愧于父母而抑郁，甚至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她很庆幸当年自己的选择，的确让韩明宇松了一口气。起初韩明宇还坚决否认，但看到苏思娅的态度的确不是为了试探而装作不在意，而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后，他哭了。

    苏思娅都快不记得孩子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即便他4岁的时候学自行车，一不小心摔进了车道旁施工的沟渠，额头撞得缝了两针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小学5年级的时候，他因为贪玩，不小心把实验室里父亲正在研究的东西污染了，韩文修第一次那么严厉地训斥他，甚至体罚，明宇也只是倔强地咬着唇，没有掉一滴眼泪。

    所以，当苏思娅看着韩明宇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的枷锁，哭得就像个孩子的时候，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真正的落了地。

    当她发现明宇快要无法承受自己对周明辉的情感带来的压力的时候，她劝告他不如去和周明辉坦白，说通了以后或许做不成朋友，但至少不会是这辈子的遗憾，

    但韩明宇宁愿留下遗憾，也不想要失去那个能够待在周明辉身边的身份。最终母子两人选择了留学这一条出路。想着，或许距离可以冲淡那份令人痛苦的感情。

    但他们都错了，距离只会让那份感情变得越来越浓郁，就像深藏在地窖里的酒一样。

    韩明宇从国外回来以后，再一次将自己关进了那扇门里，就连苏思娅敲门，也不会再为她留一条缝隙。苏思娅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在国外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后悔当初让他留学的决定了。

    而那扇门也没有因为韩明宇成功进入华曜集团医药开发部门而开启。

    进到华曜，韩明宇和周明辉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走近，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友情，开始出双入对。

    苏思娅也听说过一些谣言，说那两个人就是在云端之上的人上人，是只有事业心的工作狂，甚至可能是清心寡欲的人。

    只有苏思娅知道真正的原因。她也曾期待过，周明辉是否也对自己的儿子有着同样的情感，也是迫于不想失去那份友谊而久久没有说出口，但她每每看到周明辉看自己儿子的眼神时，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期待。

    所以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为儿子在死前完成了心愿而感到高兴。刚才警察说的那段话，让她不得不往那个方面去想。

    可苏思娅又忍不住去想，难道是因为韩明宇完成了那份心愿，不再有所牵挂才会选择……

    她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为孩子再也不用痛苦感到释然，还是改为失去自己的孩子而感到伤心。她努力将所有的复杂情绪强压下去，将周日那天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面前的警察，也将自己当时的猜想和担忧说了出来。年轻的警察听着她的话，时不时地在本子上写下什么。

    苏思娅但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明宇他真的是自杀吗？”

    “目前还没有办法给您准确地结果，但……我并不认为那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明宇是被人杀害的？”

    听到钟子期的回答，韩文修突然欺身向前，双眼像是有种魔力一样，锁定住钟子期。钟子期竟然一时之间感觉四肢失去了控制，甚至有种寒气自脚底蹿升上来。

    钟子期挣扎着闭上眼，想要躲避那个眼神。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夺回了四肢的控制权，但仍旧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想要从华曜集团的天台跳下去就要越过一个花坛，以韩明宇体内的酒精含量很难在那种情况下轻松地翻过去，我指的轻松是不在身上留下任何外伤，也没有在花坛里留下任何因为酒精而虚晃的脚印。所以，我怀疑是有人穿着他的鞋故意在花坛里留下脚印，然后将明宇从楼顶扔了下去，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钟子期摇了摇头，那个猜想还不够成熟，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能不负责任地将那些说给死者的家属。

    “我向两位保证，我一定会找出明宇坠楼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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