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现在没办法过去，我会让馨怡来负责这件事。”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断然拒绝的声音。

    钟子期想过，母亲可能会痛斥自己没能好好辅助林青，想过母亲会着急得想要立刻飞过来，也想过母亲可能会对林青的这次遭遇表示一番同情。只是他没想过母亲会这样断然拒绝。

    “妈！云教授，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林青在做便装调查的时候被人用药物操控，现在有轻微的上瘾症状，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如果不立刻清除药物对他的控制，他就会丢掉工作。而且现在渠滨方面还没有掌握到宋木的报复行为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危害有多大，他的那些研究数据庞大，这边理工大学的黄教授已经查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这不仅是为了林青一个人，也是为了防止事态发展恶化。”

    钟子期有些着急，声音都有点发颤。

    在这个病房里，只有这间洗手间是相对独立的空间。可正因为独立，他说话的声音再小都会有些许的回音。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颤音还是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听明白了。所以我会派馨怡来负责这件事。你爸半个月前就跟我说过这事，我早就让馨怡做了准备，这边已经让风皇实验室专门跟进这个案子了。正好，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妈有件事要通知你。你先照顾好林青吧。”

    云新伊挂断了电话。钟子期却还愣在那里，他有些怀疑刚刚跟自己通话的人到底是不是母亲了。

    可是想到母亲把这件事安排给蓝馨怡，又刻意让风皇实验室来跟进，又觉得刚才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蓝馨怡是妈妈最得力的学生，也是目前在重点培养的一个新锐科学家。虽然只有35岁，但已经引领实验小组拿下了许多专利，发表了多篇享誉国际的学术论文。

    而风皇实验室又是风里希生物科技里主要负责研究人工智能的实验室。目前陈钰的法医团队在试用的宋老师，陈钊的痕检团队在试用的李老师，都是由这个实验室研发并调教出来的。

    这样的组合在外界看来已经是最优的选择，但没能说服母亲亲自前来帮助林青，让钟子期还是有些不放心。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钟子期的脸上。

    “是不是最近风里希又在研究什么厉害的东西呢？这种时候肯定不好抽调人手，咱们渠滨也不是没有研究人工智能的公司……”

    洛斌以为钟子期没能说服云新伊，就特意扯了些话，好让钟子期没有那么大的负罪感。

    “风里希的人今天下午就到。还要麻烦雷队你跟市里说一声，找个人去接应一下。”

    雷虎点了点头，耳机的那边也已经听到了钟子期的话，正在忙碌地分配人员。

    “嗐，那你怎么那个表情啊，我还以为儿子这张牌都不好使了呢，害我白担心一场。”

    洛斌夸张地吐出一口气，不经意似的向赵主任瞥了一下。两个目光一对，赵主任赶紧移开了视线，却又不小心移到了秦涛的脸上。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向雷队长汇报。”

    收拾好情绪，钟子期将话题扯回了正题。

    “我们修复了崔哲的手机，在里面发现了王志强杀害吴奇的证据。”

    白筱实联系不上夏溪的那段时间里，他正在想尽一切办法修复崔哲那部手机的内存。最终在陈钊的协助下，他们终于修复了一小段拍摄内容。虽然画面受损，音频也有些损坏，但王志强将刀捅向吴奇的过程全都被拍了下来。

    “他们俩不是表兄弟吗？”

    洛斌和这两个人都有过接触，在岛上的时候，吴奇很照顾王志强，后者也很崇拜前者，两者一看就是关系要好的兄弟。洛斌怎么也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对关系良好的兄弟反目成仇，甚至会自相残杀。

    钟子期已经将那段修复好的视频逐一展示给其他人，那边的赵主任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是他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一丁点东西。

    潘主任和杨洪伟只是互换了下眼色，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被控制了。”

    林青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谁被控制了？被谁控制了？”

    洛斌怎么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吴奇被控制了。”

    虽然林青看不到自己被控制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内心的挣扎却记忆犹新。乍看这段视频，就只看得出兄弟俩在拼死了对打。但如果仔细观察吴奇的脸就会发现，他的整个面部肌肉都在紧绷着，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个多余指的是，他的嘴巴既没有紧抿着，也没有龇牙咧嘴地张开着，只是那么轻轻地闭着。眼角没有丝毫的褶皱，眉宇间也只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并没有用力去皱着。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个原本很难看出任何情绪的眼睛里，无限的懊悔、愧疚、挣扎、恐惧，全都在那双眼睛里。

    再反观王志强就比吴奇自然了很多。他的整张脸都扭曲着，口角流出涎水的模样就像一条恶犬，紧闭的两排牙齿就像是咬住了猎物。眉头皱得像是要将密布在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里的血挤出来一样。

    再看吴奇，整个动作都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但那不是因为训练有素，而是只因为没有情绪，没有在脑中对眼前的状况做任何预案和演习，所有的动作都是出自求生的本能。

    但看王志强，见招拆招，也是没有受到过任何训练的模样，总有些慌慌张张，所以动作上就没有那么干净利落。

    但王志强的体型要比吴奇大，吴奇的内心又在纠结，在王志强的求生欲和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性的制高点的时候，他趁机夺下了吴奇的刀，一刀又一刀……

    当他从刚才的混乱中醒过来的时候，悲剧已经酿成。

    林青没有隐瞒自己被控制的事情，钟子期想拦又不能拦，郭立铭已经惊得吐不出一个字。

    “所以只要王志强自首，总还是可以酌情裁决。”

    这句话，林青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这间屋子里所有醒着的人听。

    而林青希望听懂这句话的人，此刻内心也在挣扎。

    “当然，自首就有悔过的意思，悔过就还有改教的机会。而且王志强属于正当防卫，只是防卫过当，法院会做出公平的判决。”

    “那……那如果吴奇得逞了，他，他会怎么样？”

    赵主任突然插了一嘴。除了雷虎，没有人看向他。

    赵像是怕会听不清雷虎的回答一样，他向前走了两步，却又不敢走得太近。

    “如果能证明是被迫，就有自保的意思。而且被迫，就说明他也是受害者。又考虑到当时的处境，在那个封闭的岛上，他完全没有机会向外界求救，向警方求救，在死亡恐惧的压力下被迫杀人，虽然是杀人，但毕竟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主任的眼睛亮了，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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