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案的进展很顺利，张敏的案子顺利获选。

    在筛选将在这次裁掉的员工名单的时候，张敏几乎不需要纠结，平日里她搜集到的信息就足够派上用场。艾米看到她递交的裁员名单后，也没有做多大的改动，就交还给她，叫她开始进行。

    约谈裁员人员和约谈续约人员时的情绪注定不一样。

    张敏的这一个名单将送走很多人，她也清楚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可以凭借自身的本事，在短时间内找到下家，尽快入职。但有些人将很难再有机会。而她的名字将永远被这些人记住，并深深的痛恨。

    或许其中一部分人会在很久以后发现她的良苦用心，选择原谅她当时的冷酷，但这一部分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将面临的是失业危机，而且还是没有赔付的失业危机。

    但张敏也没有奢望过会被那一小部分人理解。人事本来就是公司里最不被人待见的工种之一，何必自欺欺人，想要讨好所有人，与他们做推心置腹的朋友呢？

    莫小艾的名字也在裁员的名单上，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不出众，而恰恰相反，张敏认为莫小艾继续留在沃伦科技没有发展前途，不如趁着此次裁员，拿到公司的赔偿款，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然后另谋高就。

    莫小艾已经是人事经理，手里的资源足够在任何一家公司获得一席之地，张敏坚信着这一点。

    当然她也做好了会被人上门报复的心理准备，所以她经常加班到深夜，就近在公司附近的商务酒店住一晚，第二天直接上班。她不能让那些人跟着她回家，以免将麻烦带回家里，牵连到和她合租的那些人。

    所以当陈海闹上来的时候，张敏只是没来得及反应，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就连陈海会对她动粗这一点，她也早就想到。因为陈海就是这样一个人，入职早，靠着公司完善的晋升制度，仗着考下一个一个资格证书，一步一步做到总监的高位，借着职务的便利中饱私囊。

    要说陈海没有工作能力吗？那肯定是否定的。但要说他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呢？那又是倒数的，只是比新员工强些而已。陈海只会按部就班的工作，毫无创新可言，更不懂得变通。而且他还以大欺小，经常欺侮新入职的员工，又喜欢人溜须拍马。这个人在公司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瘤。

    以前的人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是看在他考下来的那些证书的份上。但现在再没有顾虑这些的理由了，就应该彻底剜除这颗毒瘤。

    让张敏没想到的是，莫小艾会出面护着她，以免陈海继续伤害她。

    裁员案也要接近尾声了，张敏还要尽快落实后续的方案，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弥补大规模裁员留下来的空缺，还能稳定留下来的人，以免他们风声鹤唳，偷偷地去另谋高就。加班是在所难免了，但这种高度紧张的工作也总算是要接近尾声了。

    4月1日这一晚，她在公司试运行了一下即将引进的智能办公软件，这是她第三次进行调试，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只要人事这一部分的运转正常，她就能顺利地在其他部门推行。只要在试运行三个月内让同事们适应这个便利的工具，公司就会相信她的判断，引进这套软件和配套的设备，她的策划案也可以完美的画上句号。

    看到电脑上运行正常的结果，张敏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管这个案子结束后，她的这条船到底是怎样的沉法，她觉得她能够坦然的面对。

    时间不早了，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去那家酒店补一觉，第二天照常上班。但今天她想回家了，回到那个虽然不完全属于自己，但也住了六年的家。她想安娜了。

    只要知道安娜与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就能安然入睡。

    周日的晚上叫车很顺利，夜班车的司机都喜欢接这种行程不远，又不远离市区的单子。张敏锁好办公室的门下楼等车，那车很快就开了过来。

    哥哥曾嘱咐过她，坐网约车最好是坐在后车座，以防后面藏着个人准备对她行凶。她不觉得哥哥是小题大做，但她更愿意坐在副驾驶座，看着司机按照她熟悉的路线行驶，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司机戴着口罩和手套，张敏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听着对方嘶哑的声音，想着可能是感冒了，为防传染给乘客而做了防护措施，倒也没有太在意。

    “不好意思，我花粉过敏，可以关上车窗吗？您要觉得热，我可以打开空调。”

    张敏说了声好。4月份的天气本来就没有多热，关上车窗也不会有闷热的感觉，反而开着窗子会有冷气吹进来。但她喜欢那种夜晚湿冷的空气，让人脑子清醒。

    可是既然司机师傅说了，她也不好拒绝。毕竟花粉过敏可大可小，如果这一路司机又是打喷嚏又是流眼泪的，总归不安全。好在这辆车里没有什么异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并不让人讨厌。

    张敏用右手支撑着头，盯着前进的方向。从公司打车回家只需要十五分钟，这段路她走了六年，再熟悉不过。司机按照系统规划的最佳路线行驶着，并没有脱离路线。

    可能是最近工作强度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关了窗户车子里的空气有些闷，张敏感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发困。她强打着精神，时不时地捏捏自己的大腿，可那种睡意还是铺天盖地的向她涌了过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缓，心跳的频率也跟着慢了下来。她抬不起胳膊，捏不动腿，四肢软软的就像一个布偶，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然后，她沉沉地睡了下去。

    明明睡着了，但她还能感觉到车在继续行驶，能感觉到车在转弯。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又不知道走了多远，她突然感觉有些冷，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被人抬了起来，又放进了憋闷的地方，她听到哐的一声，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车还在行驶，有些颠簸，车走出了颠簸的路段，车又停了下来。她又听到咔哒一声，湿冷的空气向她卷来，她感受到了微弱的光，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朦朦胧胧的。随后又是哐的一声，车再一次行驶。

    不知道开了多久，张敏好像睡着了是被颠醒的，但她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车停了下来，又是一个咔哒声，她感觉到她再一次被人抬了起来，又再一次被人放进一个漆黑的空间。只是这个空间比之前的要大上许多。

    她能感受到有人在摆弄她的身体，让她平躺着，还把她的手叠放在腹部。她能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远离，能听到那人关上门的声音。

    张敏知道她的船彻底沉了，但等待她的或许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世界。只是这条沉船注定不会悄无声息，因为她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有许多人关心她。她迷迷糊糊地，但还是清清楚楚地说道。

    “对不起，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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