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世间的光明也不过如此，虽然还是温热的，但本质里却散发着和地狱相同的寒冷，真是讽刺呢。”

    连神明，都对这里失望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悲哀的。

    彼岸微仰着头，即便如今换了副躯壳，但流淌在她神魂之中的高贵与睥睨众生的气质却从未消失匿迹，她能感受得到，这片曾经受尽神族怜爱的天地，此时却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那是属于死亡的阴气，她知道，她很熟悉。

    收回了眸光，彼岸的视线一扫四周，忽然唇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度。

    真是陌生的地方，不过也只能这样了，距离王都最近，距离凤家最近的地方，遇上凤曦，那只是迟早的事情，但容许她在此之前再体验一回为人的感受吧，好生疏。

    这副身躯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皇宫中的侍女，也就是古时的婢女，但貌似也有一些不同。

    她每天要做的内容也很简单，伺候好那位脾气刁钻、蛮不讲理的公主殿下就行了，当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内容，原主过的日子却也可谓是水深火热之中但却让人愕然的是，她居然毫无察觉这风光之下的危机四伏！

    “咦？那位公主……”

    彼岸透过原先这身体主人的记忆，看见了那张在外阳光温柔有加的年轻女孩，可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那张美丽的面孔便会变得扭曲妒恨不绝！

    人会拥有这些情绪，这她并不惊奇，真正让她惊奇却因为……

    彼岸收起了眼底细微的变化，呢喃道：“怎么会，可这记忆却也没有出错，如果是真的，那么……”

    那么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在她的心底却已经埋下了那颗怀疑的种子，她想，自己需要求证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但她却并不觉得麻烦，而是恰恰相反，她喜欢探求真相的感觉那只会让她感到真实，而不是虚伪！

    彼岸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平复下了内心后，便也起身离开了这里。

    至于地上的男子……

    彼岸只需小施以手段，便可拟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

    当然了，这假象，也只有她本人还有地狱里的那位知道，那个男人的阳寿还未走完，但遇上彼岸，一个来自阴界地狱，连北冥大帝都对其礼让三分的存在，他的阳寿就算再多，也无济于事！因为在遇上的那一瞬间，原先还剩下个位数的阳寿，便以正式画上了零。

    “不该死之人偏偏该死，那为何该死之人就可继续存活？真的愚昧至极！”

    这是彼岸临走前，对着那具尸体轻声淡语的如是说道，但与其说她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倒不如她是在透过某个媒介对着某个人说话。

    地狱中，北冥大帝眼角顿时微微抽搐了下，半响后，那张还未尽显老态的面容上甚至带着几分儒雅的气质，可此时眉宇间却尽都是隐忍：“靠！”

    姑奶奶，求您快去找那小祖宗互掐去吧，何必来折腾他这把老骨头，真是作孽了……

    彼岸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一直不漏的都听了进去，如果彼岸真的是对着空气吐槽的话，那么北冥大帝说什么都感应不到，可她偏偏却借助了身体上还残余着魂体气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彼岸，她已经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可这一天下来。

    彼岸的内心却始终不得安宁。

    至于让自己伺候一个任性到极点的人类小姑娘，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屈尊的，反而是在旁看着的时候，心中的不解与迷茫就越深。

    她是真的有点不太理解了。

    夜晚，彼岸回到了这具身躯原主人居住的地方，古代的婢女以及宫女，都是集体几十人一间不大的房屋。

    彼岸以为这时的世界虽然已经改变很多，但对下人的态度也不至于好到哪去，可正常的流程她总得走一遍，不若被人发现不对劲可就不好了。

    但当她亲眼所见居住场所后，却是整个人有些傻眼。

    并不是她回忆中的那样不堪，什么破旧的平房几十人横着躺平在一个炕上睡觉。

    这是一座约有十五层的高楼，两边两侧都有着通向对应楼层的楼梯以及电梯，彼岸有着原主的记忆，所以一切举动只需要复制粘贴一下就行了，走到了第四层楼层，却见左右不同方向立着两道门，中间的过道将两边的房门阻隔开来，明亮的灯光点亮着过道。

    彼岸脚下微微一顿，随即朝着右边的大门走去。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放在了门旁的一块正方形的指纹识别器，随着指纹器上指纹的位置散发的光芒，由蓝色的灯光变作绿色后，彼岸这才推门而入。

    走进其中。

    所谓的并排而眠已经不存在了，这里边的空间很大。

    因为这十五层高的楼，每一层只有两扇大门。

    楼梯并非是在楼层内，每一层都是单独的空间，上一次无法走内部通道到下一层，下一层也同样无法到达上一层。

    洁白的楼梯设在了外面，缠绕着同样洁白颜色的电梯最后连接在两者每层连通的一段点上，也是不论是走楼梯还是电梯都必须经过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出入口就在过道的两边上，而隔开后的左右房门又是两个独立的空间。

    一边房门打开，里边风格着排列整齐的单独房间，也就是说，在这一侧的门后边，至少可住六人！

    而除去睡觉的单间外，大部分的区域都是客厅，卫生间，以及厨房，和一个阳光充足的大阳台，这若是一个人住的话绝对绰绰有余。

    虽然比不得权贵人家的大别墅，但能在王都买得起这样光线好，还很大的房子，那已经是算得上小富的人了！绝非一般人所买得起。

    彼岸随处看了下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是深夜，也只有彼岸一人还在四处乱晃，但走着走着，彼岸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愣住了，随即皱眉，数秒后却又莞尔一笑：“祈天先生，许久未见您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在人间。”

    来人闻言。

    那原本笼罩在柔柔月光之下的人，缓缓转过了身，稍稍颔首，声音温和：“彼岸，许久未见。”

    这岂止又是许久未见。

    分明上次见面的时候那可是千年前的地狱啊！

    人间常有一句，天上一天地上十年，而地狱又何尝不是如此。

    而千年地狱，便是万年人间！

    “先生许久未来了，想必不是为了见大帝，毕竟以您之能出入天地间也不过拂袖间无须旁人相助……先生，是为了问什么吗？”彼岸轻笑，眼前的男子他的来历可比自己神秘多了。

    对于这样的人，彼岸提不起兴趣。

    反正，只要不威胁至地狱，那么这人从哪来打哪去，她也无心去探究。

    但若是此人亲自寻来，那又会是另一个意思，此时彼岸心中有些疑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人肯定是有事才会找来！

    “那便简言了。”

    祈天听了，顿时有趣地看着彼岸，但随后目光却是放在了屋外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彼岸恭敬道：“先生随意，大帝有先言告诫彼岸，所以不论是您想问什么，只要是彼岸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倒是没有那么严重。”男子顿时笑了，随和的摆了摆手。

    在月光下。

    他的侧颜被照的十分明显，而若是凤曦再次定会惊讶，此人，居然就是她在南阙遇上的那位！

    彼岸但笑不语。

    “地狱插足人间，虽人间如今天道已经混乱，但阴阳毕竟有别，劳烦你转告北冥大帝一声奉劝他好自为之，阴界过多涉及阳界不论为了什么，终究是不被允许的。”

    彼岸怔愣了下，随即垂眸：“先生还在偏袒人族吗，虽然不知先生是谁，但彼岸还是能感受得出先生与人族的不同，人间祸乱乃是人族自寻的一条死路，阴界插足，也不过是因为有一物遗落了人间不得不插足。”

    “我说过，不论是为了什么。”

    祈天缓缓摇了摇头：“这并非是偏袒，彼岸，你自愿选择地狱这无人会介入阻拦你，但你既然选择了，那便必须遵守阴界的规则。”

    彼岸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却是思绪辗转片刻将便恢复了平静，谦虚朝着祈天微微弯下了腰，随即开口：“定当谨记。”

    “这只是一句告诫，若是地狱和北冥大帝依旧一意孤行，那么便也随你们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来这里，只怕不仅是为了那遗失之物更是为了某个人，对吧。”祈天眼中闪烁过一抹无奈。

    彼岸挑眉，掩唇一笑，再次恭敬颔首：“先生请放心，不论彼岸伤害谁都不可能伤害她，要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彼岸和她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相怜相惜的。”

    能遇上，便是有缘。

    当年她们见过一面，虽然最后因为观点不同缘故，闹得有些不快，但彼岸对凤曦还是有那么一点怀念的。

    “先生若是问完了话，可否为彼岸解一惑？”

    “……嗯。”

    彼岸笑了：“敢问先生，神既创造了万物，那么神会变吗？”

    祈天沉默了。

    彼岸的这个问题今天若是换一个人来解答也指不定骂她脑子进水，神神叨叨的就算了，还问这种无解的问题，这不就是存心刁难人么！

    但却是不知，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位可以替她解答的话，那么这个人便是这位祈天先生了！

    良久过后，彼岸看得出来，对方似乎陷入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中？

    “会变。”

    祈天的两个字，让一旁的彼岸呼吸猛然一止双眼微微睁大，显然很是意外，但，也有些不解在其中。

    “神也有情绪，只不过没有人那样丰富罢了。”祈天淡淡道。

    但从他的声音中，更能听出一些意味不明：“神的神性若是还得以保存，维持本心，不受其外界因素影响，那么自然神还是神！但如果某一天神明的神性不复存在时，那么所谓的魔性，也在堕落后的神明面前不堪一击！”

    “当一个温柔怜悯的神，变作冷血残酷的神，可想而知他的内心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温度与本心，他依旧可以称之为神，但却是众生眼中的魔。”

    世间本无魔，但因为神，所以有了魔。

    真魔。

    便是真神堕落后的演化。

    正如因为有了人、有了灵修，所以才有了魔修……

    这段话，久久未能在彼岸的脑海中消散了去，她不断的重复着，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却得出了一个让她产生迷茫的答案。

    这世上。

    真的还存在真与永恒吗。

    彼岸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一定很傻，但她却是紧抓着不放，她的执念，她如何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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