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对，没错，那次聚会，就是因为我回国了！一回国就来这一出？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啊！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那几个人，蠢得要死！我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去陪他们做那些无聊又可笑的事？

    “对，安眠药是我下的。这些招数可以骗过别人，可是如果你那时候醒着，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就会看穿！

    “可惜了，我原来还挺喜欢你的，在我眼里看起来还算聪明的人真的不多。但是你为什么要偷偷调查父母死亡的真相呢？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过去的东西就过去了，可你还是要刨根问底……一直沉浸在过去里，怎么可能会有光明的未来呢？

    “你查到了苏云他们，那你查到我，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没办法，我只能让你当这个凶手了……哼，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警方又没有证据抓你，那我也只能……对不起了。”

    说罢，石哲赟猛地把她一推。凌之苇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了，脚却踏进了海水。还没等她缓过劲来，背上传来更大的力量，把她狠狠地按进了水里。

    “复仇计划败露，只好在被抓住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剧本也不错吧？”

    “咳、咳…唔……”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受这种在黑暗中慢慢溺水的感觉了。

    也许这就是宿命，她注定，没有办法追到海面上那一点微光。

    这一瞬间，凌之苇甚至连本能都放弃了。她不想挣扎了。

    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只是这次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刚刚呛了几口水，就被人拉起来了。

    她支起身体喘着气，依稀听到打斗声和海水被拍打的声音。缓过劲来以后，那声音也消退了。

    她一转头，看到刘彦已经制服了石哲赟，反手把他按在了沙地上。

    她没有力气追究刘彦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要这么傻……”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滴进了沙里，很快消失了。

    ***

    凌之苇裹着一件毯子——是所里的女警刚刚拿给她的。她坐在办公室里，有些恍惚，有些无措。

    刘彦带他们回来以后，招呼值班的民警安顿她，便和石哲赟去了别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刘彦才推门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说来惭愧，我本来是去找你的。”

    刘彦说。

    “没想到会是这样。”

    凌之苇好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眼睛里没有了光芒，只剩下空洞。

    “他……会怎么样？”

    “不知道。石哲赟后面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能找到其他物证……我们会尽力的。”

    “嗯……”

    “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现在天也冷了，受凉了不好。我让同事送你回去，之后还有需要配合调查的再找你。”

    “好，麻烦了。”

    （几天后）

    “目前并没有足够的物证证实石哲赟那天说的话。如果你作证那天他对你有杀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

    凌之苇今天到城西的派出所里，结束了简单的调查后，刘彦开着车把她送回学校。一路上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

    “也许不能怎么样，是吧？”

    石哲赟之前已经离开了派出所。

    “是。而你也不想作证，对吧？”

    凌之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又开口。

    “其他人的案子会怎么样？”

    “零度酒吧和育才我们会继续跟进的，现在警方已经悄悄介入了，相信会有一个结果的。苏管在做的事情，我们有一些猜测，之后也会收集证据，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洗钱？”

    刘彦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想起她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他又觉得见怪不怪了。

    “人们常常觉得警察无能，其实我们心里更憋屈。很多时候我们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你们心里已经有了认定的人选，总好过根本没有头绪。毕竟，知道了是这个人做的，就不需要再查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凌之苇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路过来，我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只有一种解释。真相也并不是唯一的，而是你选择相信哪些，不相信哪些，最后所谓的真相，其实只是你的选择。

    “法官判案也是这样，你采信了哪些证据，组合出了什么样的‘真相’，你就能保证那是事件的原貌吗？真相不过是个永远封闭的黑匣子，外面的人能做的，只是通过各种手段去测量，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而已。”

    “你还是不相信这是石哲赟做的？”

    “我想，我交给你们的那张照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是在他国外上的初中的官网上发布的，表明我父母出事的那一天，他其实还没有回国。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天几家人是因为欢迎他回国而聚的会，而他就在那辆车上。他那么做，不过是以为你要抓我，所以自以为是地出来保护我罢了。说不定苏云真的是自杀，为了她所做的一切而赎罪。”

    “也许吧。”

    那天在海边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石哲赟问她：“我再问你一遍，我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你的动机是……”

    凌之苇犹豫了许久，才把那个字说出口。这个轻飘飘的字，很快消失在了风里。

    “……我。”

    石哲赟瞳孔一震。

    寂静的海滩上，突然响起了鞋底和沙粒的摩擦声，仿佛有人在悄悄靠近，一瞬间有点刺耳。

    石哲赟听见了，突然间发疯似地大笑了起来。他猛烈摇晃着凌之苇，对着她大声喊叫……

    凌之苇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凌之苇才又开口：“前辈，你看过《嫌疑人x的献身》吗？”

    “看过。”

    “你觉得那个结局怎么样呢？”

    “犯罪者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凌之苇笑了笑：“如果我是花冈靖子，一定不会选择那样的结局。否则，对方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她觉得自己那样是在赎罪，其实背负着一切努力去过好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在赎罪呢？有时候，选择生存反而比选择毁灭难得多。”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对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之后，还去糟蹋他的心意。”

    刘彦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凌之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没过多久，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像是在表明不想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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