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听风山谷风势转小，常见的寒鸦没了踪迹，又是喜欢寒冬的灰绒雁雀在出没。福兰不再看窗外，闭目靠向椅背，听着滴答滴答的马蹄声。等到马车停下是在夏夜城外，福兰付清了最后的旅费，车夫赶着马车离开。夏夜城外有很多佣兵围着篝火取暖，脚旁堆积着冒险猎取到的猎物，是动物的尸体或是魔法兽以及异怪的残肢断臂，它们的皮毛和骨头总是最值钱的。人数过少的佣兵通常会割取皮毛，将带有血肉的骨头丢弃，多人数的佣兵会不放弃任何能够卖钱的东西。他们会打量进城的人是出于职业的习惯，佣兵不仅冒险还会参与王国间的战争。

    战争从来不是福兰有兴趣的，仅次于对魔法的讨厌。他独自进城，找到了斯图塔王国驻守在城中的士兵。得到的答案是当年驻守在废弃据点的骑兵全部战死了。他们的尸体就近葬在了当时废弃的营地内，如果威尔逊是当时骑兵的领队，他的墓碑一定能够在废弃营地内找到。

    “忠诚让他们赢得了国王的赞美，贵族视他们为英雄，守护王国死去的英雄，他们的勇敢仍在激励我们努力，为守护自己的家园，为国王的荣光战斗！”福兰听到年轻的士兵说起自己不怎了解的战争，语气满有自豪。“他们固然死了，他们的事迹会被子孙永远铭记，鲜花掌声永远属于他们。”

    离开了他们休息的地方，福兰回想士兵说过的话，将老人的第一封信从口袋拿出，威尔逊的生前不管是勇敢的战士还是忠诚的王国骑兵，他的过去将会像福兰见过的那些尸体一样，随着时日腐朽。“或许也会像古国的君王，不管生前多么尊贵，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人遗忘。”福兰沉默的走出了夏夜城，围坐篝火前的佣兵有人再次投来打量的目光，亦如福兰不说话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城外的大路还有数不尽的商队、佣兵走来，城内的大路也还有数不尽的商队、佣兵外出。人来人往是为了权力、地位、荣光等等，福兰轻抚着剑柄，身后传来催促的声音，“让开！让开！”数匹快马疾驰奔来，福兰向旁移步，他们险些撞到了他，马上的骑士回身怒目，福兰同他们对视，死寂的眼睛不见愤怒或是悲伤，也无恐惧。他们的模样已经被福兰记在了心里。

    “狮子王的手下总是这么嚣张，北地的王牌佣兵团，要有魔法兽攻城该将他们拿去喂食。”

    “伙计，小声墙壁是有耳朵的。”

    “若风声会长翅膀，你们难在北地行走，他们或许会仁慈的把你炼制成异怪。”

    “若是这样，情愿死去，‘晨光’阿斯法庇佑他的信徒，暗夜将给予我保护。”

    “让异族的神灵见鬼去，该死的精灵，在我们人类的王国你该入乡随俗。”

    佣兵喝酒争吵，福兰记得“狮子王”，也知道他们说的“晨光”阿斯法。

    大陆的种族众多，信仰的神灵众多，暗夜精灵是多神信仰，除了信仰各种魔法或者战争的神灵，他们信仰的主神是阿斯法，他的叔叔曾经让他记忆。

    走出夏夜城，福兰沿着王国北上的道路来到建立在绿水沼泽的废弃营地，一片土丘的外围有木质的围栏以及石头围墙破碎，野草生长进墙内，有动物听到脚步声乱走，是三尾狐狸、多头硕鼠等等，它们的体型比起正常的形态要大。福兰沿着陡坡往上走，荒芜野草下埋着白骨随时可能踩到。

    听着破碎的声音，福兰在想当时发生在这里的战争该有多残酷，以至于全部的骑兵战死，掉落在地的装备生锈，值钱的东西在过去被人拾走，剩下的东西日渐腐朽。大概再过漫长的岁月，它们又将成为值钱的东西被人发掘。

    走进废弃的营地福兰找了很久，总算在营地的东边角落找到了被荒草遮蔽的墓地，指尖风如镰刀，将齐膝高的野草割去，显露的墓碑破碎，刻下的文字很多模糊。“荣光，荣光，葬于此地死无遗憾。”“忠诚，我们将永远不忘，死去的魂灵仍要守护我们的王国。”“不悔。”墓碑上刻着话语，是出于他们最后的意愿还是别人擅自加上已经无从知道。福兰看过每块墓碑，在西边找到了威尔逊的墓碑，他将老人的信拆开。

    “我亲爱的儿子，我永远不能舍弃的血脉，愿诸神可怜，幸运的女神眷顾，能够在我步入永夜以前，再听见你的声音，见到你的容貌，来自北地的沙尘日夜吹刮着十城，我们现在深刻的知道，当初给城命名者大概会知道有天十城会没落，人烟稀少，才与‘死’字取了谐音吧，我亲爱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无论有怎样的困难，如果可以请写封信回来，我不能忘记你小时候欢笑的模样，愿诸神祝福，死亡的阴影永远不能离近你，恶人的网罗永远不能困住你，愿诸神祝福吧。”读完信福兰将信燃烧成灰烬，拿出了第二封信，是送往长梦城，地点福兰已经在守望城逗留的时候问清楚。

    长梦城在夏夜城的东边，守望城的东南方，是斯图塔国王非常重要的一座城。老人的第二封信写给的是他的孙子，铁匠商人夏尔。

    “生死无常。”福兰最后看眼威尔逊长满青苔的墓碑，沿着原路走出营地，刚刚走出破碎的城门，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退步藏于角落。

    有个老人的声音在外响起，“狮子王的队伍赶去了长梦城，如果城主再归顺他们，国王的处境很危险。”

    “我们可以冒险行刺！”回答的是个年轻人。

    “有谁愿意！他可是狮子王！”老人再次开口。

    “只要有钱！”他回答的坚决。

    “一笔不小的费用，如果事情走漏了风声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如果不这样，难道让我们的荣光送去黑夜，白骨不会纪念我们，或许他们还会发生嗤笑！”

    “那就这样行，能不能成功听由诸神的意志。”

    他们小心的离去，福兰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手按着血墓剑的剑柄。“狮心王”，再次听到了他的名字。

    福兰回到夏夜城不再逗留，雇佣了马车去往永梦城。

    永梦城与夏夜城相隔着诺玛修拉荒原，来往的商队多有佣兵同行，福兰坐的马车车夫有两人，全配剑，四匹白马拉着的车厢可以坐下四人，福兰安静的坐在角落，背靠座椅，黑色染血的斗篷遮住脸，同行的三位旅人是认识的，服饰穿的精致看得出是贵族。

    “一顶王冠，城主为之疯狂，国王为之丧命。”坐在福兰对面的老人双手搭在手杖上，留着八字胡，五官精致，年轻的时候应该生得英俊，他带着清浅的笑意，目光落向福安。

    福兰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同佣兵一样是出于习惯。

    “斯图塔王国的兴衰，玫瑰的盛开再凋零，有什么是永恒不朽的。”与他同在的金发青年有着优雅的面容，高贵的气质，他在看窗外。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历史从来是这样的。”与他对坐，坐在福兰身边的中年男人魁梧如熊。如果按照力量的划分，福兰会将中年男人的力量归为A级，如果他年轻的话，力量可以是A+，老人的力量是在D级，他大概有六十岁，在这个生死无常的乱世，普通人能够活到六十岁算是长命了。金发青年的力量是在B级。福兰没去刻意的看他们，略微的侧目。

    “年轻人，你是来自哪里的佣兵，自从诸国战役结束，暗夜精灵很少出没奥斯诺大陆了。”老人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遥远的北方，荒芜与杂草丛生的地方。”福兰回答。

    “北地多英雄。”老人微笑的说，“布兰山城的埃格特。”

    “北方山林的福兰。”

    “你是要去长梦城。”老人询问。

    福兰回答：“是的。”

    “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听说北地最近混乱，我想这是要起风了。”

    “我不清楚。”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斯图塔王国西北方向的独立城市布兰山城！多出传奇的剑客。”中年男人的惊讶溢于言表，他沉默很久，确认了福兰的平静是因为什么原因，普通人听到他们生活的城市肯定要有不寻常的表现，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福兰的沉默等同回答了他们，福兰在思考他说的布兰山城。斯图塔王国的西北方向，就是夏夜城以西的北方。

    “我过去的时间在练习剑技，对于奥斯诺大陆的地方知道的不多。”福兰想了想回答。

    “那你一定是个出色的剑士，我们北方多荒芜，孩子们从小能够握剑骑马厮杀，第七轮回一千多年的时间出了不少名人，我最喜欢的是被称为‘长夜’的双剑士风语者，他的佩剑是把魔剑，与他有同样富有传奇。”

    “他是个异族。”福兰知道这样的姓氏或者不是他们喜欢的。

    “精灵，是个高贵的月精灵，后来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成为血精灵，那是遥远的过去我最向往的时代了。”老人回答。

    对话终止于此，恰到好处。他们不再说话，福兰不会主动发问。滴答滴答的马蹄声成为黑夜唯一的声音。

    他们中途下车。“荒原能有什么！”车夫多有疑惑，不能阻止客人的决定，最后只能祝福他们好运。“但愿神灵指引，不会让你们被野兽叼走！”

    在第二天的黎明福兰抵达长梦城，这座古老的石城是斯图塔王国重要的城市，城外有士兵巡逻，没有商人的推车、地摊拥挤。入城后福兰在城中寻找老人的儿子铁匠商人夏尔，没人听说过他的名字。直到找了三间铁匠铺，福兰在第四间铁匠铺，一个矮人开的铁匠铺内知道了夏尔的消息。

    “夏尔，我的学徒，他的手艺出色，在学徒期间锻造出不少精良的装备，前些年被佣兵团队雇佣去了远方冒险，至于是去哪里很难知道，那支佣兵团队当时没有留下名字，我见过不少佣兵，只能知道他们的来历肯定不会简单。我记得那是清晨，曙光刚刚照亮大地的时候，有人敲门叫喊着夏尔的名字，打扰了我的美梦。我不得不去看看是谁这么不近人情。等我开门，夏尔恰巧也起来了。他们形色匆匆，说明来意，给予我丰厚的报酬，要买走夏尔，有那么多的金币，我将契约书还给夏尔，年轻人一直想要去远方，见识外边的风景，得到佣兵团队的中意，他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收拾行装跟着他们走了，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又一封无法送到的信。

    福兰走出了铁匠铺，沿着道路去往佣城内的酒馆，向佣兵打听布兰山城的情况。

    “那里确实多出传奇剑客，也是有名的刺客故乡，是刺客，他们的刺杀技艺恐怖，让人防不胜防，行动速度，常让人应付不能。他们来人来如疾风，去如雷电，普通人听见他们的历来就已经会感到害怕，谁愿意让刺客近身。”佣兵收了福兰的一枚银币，乐意将知道的所有告知。

    “那么埃格特这个名字有没有听说过。”

    “刺客的名字有十万八千个，你知道的这个名字肯定是他们十万八千个名字中的一个，你不会打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的。”另外一名佣兵坐在同伴的身旁，他不要银币，要了福兰的一杯冰啤酒，喝了几口，满脸笑容。

    原来是刺客。福兰走出酒馆，去到佣兵公会，公会的大门外挤满了人。

    他们拥挤着，呼喊着，是为近前看两个死人，尸体的双手被麻绳缠住吊起，他们的脖颈有道伤口。“他们的致命伤。”福兰远远地瞧出他们的死因。

    一个苍老的法师站在公会门口，手持水晶球法杖，左右有佩剑的战士保护，他高举法杖，围观人群安静下来，他们仰起头，目光越过石阶落向他身。

    “来自王城的傲慢人，他们今晨与平民起了冲突，想要用剑杀死他们，不幸被人反用剑封喉，事后我们知道他们是来自王城的尊贵人，深受国王信任。他们的死将成为我们的灾难，我能够因为家族的庇佑侥幸的逃脱死罪，你们中有人可能要被带去王城，永远的离开他亲爱的兄弟姐妹，再不到自己的妻儿父母，在王城阴暗的地下水劳惨遭折磨，相信我，他们总是这样无情。这件事情令我沉思，我高尚的灵魂以及现实的无情让我陷入抉择的困境。我该为正义出声，或是该为所谓的忠诚忘记本心。如你知道的现在的斯图塔王国是个日暮的老人，来自王城的沉重税收剥削着我们，几乎要让我们窒息。软弱的上层贵族拿到了钱，一次一次放弃先辈用死亡以及血泪建立起的军事据点，将北方留给了野兽与飞鸟，他们不再英勇不再正义，忘记怜悯，不懂仁慈，身为国王的子民，我们却仍然记忆着忠诚何等的重要，可是正是忠诚，让我们苦不堪言，可是正是忠诚，让我们陷入这样的处境。斯图塔王国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富有勇力的战士，无畏敌人的强大，永远为我们的荣光战斗！尊崇诸神的旨意，我想他们启示的时刻到来，我，信仰诸神的虔诚者，北方长梦城的守护者，兰道尔特于这里宣誓，指着他们的尸体起誓，以我的名字以及灵魂起誓，凡跟随我的永不挨饿，凡跟随我的永享富贵！我们的剑为弱者出鞘，我们荣光将被子孙铭记，我们将建立新的王国！有着秩序与公平！”“新的王国！”“新的王国！”响应者如云。

    奥斯诺大陆，第七轮回，1950年，秋，斯图塔王国迎来内乱，来自长梦城的城主起兵南下。大军当日集结出城直扑王国的南方。城中谣言四起，同时起兵的有另外三位城主，全是不堪忍受国王的暴政。福兰整日坐在酒馆，听佣兵说起诸多传闻。纷乱的马蹄声惊扰了喝酒的他们，酒馆的大门被人推开，一群魁梧的战士在三米多高的狮人带领下走进大厅。

    福兰注意到他，再次见面了，被人称为“狮子王”的佣兵穿戴铠甲，沉重的铠甲，背负了大剑。异族战士多强壮，喜欢用大剑，冲锋的力量不是普通人可以阻挡。

    “南方战争需要勇士！来者将得荣光与权力！”狮子王将一钱袋丢出，金币半空洒落。

    “大把的钱，现在即可去往战场！南方需要你们！赶走暴政的国王，新的仁主将给斯图塔王国带来和平，给我们带来复兴！”狮子王在劝说。历史上的政变很多时候来的总是突然。短暂的沉默有佣兵起身，抓取满地的金币，跟随了狮子王，在他以后多有人加入。其余的人对狮子王的拉拢没有兴趣。

    狮子王威严的环顾大厅，不再有谁起身，“我记住了你们的样貌，懦夫们！等到新王执政的时候，你们会为自己的沉默感到羞耻的！荣光将不再属于你们！”他带人离去，福兰跟随他们走出酒馆。有骑兵列队在外，他们带着招收的新人出城。福兰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南行，沿途的村镇多有被焚烧，村外的大树吊着孩子的尸体，他们可怜的模样引起福兰的注意，野兽不怕人的吞吃着被刺死在地的大人。福兰经过的时候，它们咧开满嘴尖牙染血。它们想要去扑击孩子的尸体，风刃洞穿野兽的肚腹，微风般的低吟唤醒死去的野兽，它们聚拢向福兰左右。福兰望向南方火光冲天的苍穹，那是法师吟唱过后的火焰，雷电肆虐半空，那是施法者在窃窃私语。历史，也总有太多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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