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流水线生产的东西，有一部分冯唐可以看得懂，有一部分对他来说却是未知。看得懂的部分来自于佐佐木之前搞到的梼杌外骨骼原型机。

    当然，这等机密的东西肯定不是在佐佐木工业园之中制造的，冯唐猜想佐佐木家和军方合作的时候，在海外某处有一个秘密的研究基地，而在佐佐木弘这次出海就去从那里将原型机抓到了手里。

    不过佐佐木家的科技也是一点点研发拓展出来的，其中的设计思路可谓是一脉相承。冯唐死记硬背了原型机的设计图纸，也变相了记住了一些佐佐木家族设计机械的一些思考方式。有了这些思考方式，他就大概可以看懂这条流水线在生产什么东西。

    零件和示意图在冯唐的大脑之中被他拆分了出来，变成了一个个模块，其中的绝大部分模块都是在梼杌外骨骼之中出现过的，冯唐看过那些经过详细注释的图纸，可以理解每个模块的含义。只不过现在这些模块用一种冯唐从未见过的方式组合在了一起，这些模块就像是一个个字词一样，重新组合之后就组成了新的含义。

    冯唐看得出来，组合之后的东西依旧和梼杌外骨骼的相近，只是变得更加紧凑，似乎没有考虑到穿戴问题。冯唐由此推断出，这或许是一种纯粹的机械手臂，而不是外骨骼。而这样的手臂竟然可以有八到十二对，他们在灵活性，强度和功率之间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这些机械手臂灵活到可以拿着比写字，强度上却又可以支撑起好几吨的重物，功率上却可以瞬间穿透一道半米厚的混凝土墙壁。冯唐光在脑中想了一下就觉得是一种充满暴力的武器，更令冯唐惊讶的是，这些机械手臂的设计看起来要比梼杌外骨骼看起来更加的和谐。

    明明两者用的是一样的“模块”，但是看上去这些模块就像是专门为这些机械手臂而设计的，而不像是为梼杌外骨骼所设计的一样。但是从机密程度来讲，肯定是外骨骼要比这个佐佐木工业园之中就可以生产的机器手臂重要得多，所以这些模块只有可能是专门为梼杌外骨骼设计的。

    冯唐忍不住看了一眼显示屏上显示的标题，那里列出了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的名字。

    “Araid三型机器人。”

    冯唐将这个名字深深地记记在了心里。

    冯唐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生产这些零件的流水线，很快流水线的三维建模图像就在他的脑海之中显现。虽然因为机械出现故障，整条流水线已经陷入了停滞，但是冯唐可以通过自己脑中的三维建模，让他模拟运行。

    虽然他无法搞清楚具体流水线具体每一个细节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流水线却依旧在他的脑海之中轰轰作响，开始运转。

    就像是他可能不知道气缸为何可以将化学能转化为动能，但是光看气缸的机械结构也知道气缸里的活塞和转轮要如何动起来。

    冯唐将轰隆运转的流水线一分为二，一条流水线生产梼杌外骨骼的零件，另一条现在Araid三型机器人的设计图纸设计出来的新零件。冯唐发现在生产新零件的时候，流水线也达到了某种和谐——那是一种严丝合缝的紧凑感，多是设计指标多一分，那么流水线的能力就达不到；若是少一分，就会造成流水线的性能浪费。

    这就有些恐怖了。就像是两个人用同样的语言写作，一个人写出来就是教科书一般刻板的句子，另一个人却能写出来锦绣文章。那么后者的水平难道要比帝国研究院的无数研究院和佐佐木工业园的资深工程师加起来更加厉害？

    冯唐看着两条流水线的运转不由地看得着迷，不过他突然一愣，他好像真的看出了一点问题。

    “咦……”

    冯唐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看错，但是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确信这是不是他自己搞错了。他开始在脑中反复比较起生产梼杌外骨骼和Araid三型机器人的两条流水线。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一阵脚步声接近。之前打电话叫来冯唐和胜的女工之前一直站在冯唐身旁。见冯唐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设计图，于是就没有打扰他。可是现在这个女工却显得有些慌张。

    “这位大哥……”

    “发生了什么吗？”冯唐问道，“是谁来了？”

    “是陈公子来了！”女工凑到冯唐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生产的东西就是他设计的。”

    “你是说，陈公子设计出了一个新的图纸，然后交给了你们生产？”冯唐立刻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来，这次机器坏掉是不是也是因为流水线达不到陈公子的设计要求？”

    “大，大哥！慎言啊！”女工听了这句话，立刻花容失色，“你是新来的，怕是不知道，这个陈公子非常凶。有工人达不到他的要求，他轻则要求加班，重则直接上手打骂。就连佐佐木本家的工程师也逃不过！”

    “再者，其实渡边先生也不是来这里的第一个修理工人。之前也有老师傅私下里也小声怀疑过，是因为陈公子的设计和流水线有冲突，所以机器才经常会坏。修是修不好的，修了还是会出问题。但是很快那个老师傅就消失了，换成渡边先生来了。”

    “消失？”

    “就是被处理掉了……”女工小声说道，“有人到他家里去过了，全家都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这么恐怖？”

    “这次渡边先生被处罚我也很怀疑，他平时爱喝酒但是也没误过事，说不定也是说了陈公子的坏话，然后被处理了。”

    冯唐暗想，这个真不是，渡边先生是被我们处理的。

    不过，冯唐听了之后有些奇怪。

    “我听说佐佐木工业园规矩设定的很严格，工人都是按照工作量支付工资，加班不加班全凭自愿。我之前也没见到有工头对着工人打骂……而且把一个人全家都处理掉，他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大哥，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女工似乎觉得很奇怪似的看了冯唐一眼，“陈公子是荣昌伯的三子，人家是贵族，这些工厂里的规矩怎么管得到他？”

    “这样啊……”

    “他就算是当众把庶民打死了，那最多也只是赔点钱罢了。私底下打死人就更不算事了。”

    “原来如此……”

    冯唐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帝国是帝国，自然是有贵族的，贵族都是有赐姓的，听上去就和平民不一样，那是特权阶级。冯唐之前虽然见过马弦和黄公公，但是两个人都有公务在身，并未为难他人。

    直到现在冯唐才理解了帝国贵族的特权。现在想来，千代子只是富商家的大小姐，她对待家奴的态度或许已经算是和善的了。对于贵族来说，整个国家之中的所有平民都是他们的家奴，都是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出气筒。

    就在冯唐和女工低语的时候，工厂之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冯唐定睛一看，只见一群穿着西式正装中年工程师围绕着一个肤色白得像是吸血鬼一般，身穿绀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眼神之中却带着一副张狂的神色。

    冯唐眼睛微眯，看来此人就正是陈烨了。

    在佐佐木千代子看来，陈烨不过是一个很缠人很不招人喜欢的追求者罢了，看上去比较木讷，情商较低——那这是因为她是佐佐木家的大小姐，是这位陈公子实习老板的女儿。对于工人们来说，这位或许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见到过的贵族了，这是突然降世的真神。

    同一个人，同样一番样貌，在不同的视角之中看上去却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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