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大梁的小兵在袁术军中并非也是个无名之辈,当年袁家兄弟袁术和袁绍召集十八路诸侯联手打董卓,袁术的堂叔袁隗却留在朝廷,董卓遇袭大怒,将袁术和袁绍的堂叔杀害,袁隗一家老小性命危在旦夕,游侠儿大梁曾经在袁胤此处逃亡时,替袁胤遮掩,才躲过了追兵,因此算来,大梁也是救过袁胤的一条命。
大梁武艺倒不算如何精进,胜在有一副铁胆,三月前走到寿春时,被袁胤一眼认出,遂收入麾下成了门客,本想在军中给他找个校尉的差事,奈何名不正言不顺,从未当过兵的大梁骤然空降成了众小卒的顶头上司,也总归是与理不合。
这一点袁胤心中倒也清楚。
所以才将大梁放到军中,一方面是为了让大梁历练一番,磨一磨在江湖乡野待惯了的洒脱性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没想到江湖上的游侠儿的确性子野,初入正规军中不服管教常常违反军规,可时间一长,大家也发现这大梁的聪明,寿春城中,江湖儿郎的市井把戏大梁可谓是门儿清,张家少了二两米,吴家少了几匹布,往往难倒几队的小队长,偏偏大梁到场,不过一碗茶的功夫就像案子给破了。
也正是如此,大梁在军中的口碑是一水涨船高,众人大梁也愈发心服口服,就连一上讲军纪军规的队长有时候见大梁违反军规也只是睁只眼闭一只眼,这要换个别人可就没这么大的面子了。
说来大梁在军中一路也是算是顺风顺水,这个原因重视,后在军中有得人心,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卒子,不过不出月余就要被提拔。
眼下如果能够活捉孙策,就是他被提拔的良机。
而两者相遇竟然被小孙邻打了脸面,这自然让在江湖中做了游侠多年的大梁无法忍受,反手抽刀便砍,届时,突然出来一枚石子砸在刀背上,不过龙眼大小的小石子竟然直接将大梁手中的利刃打翻在地,这倒打了大梁一个措手不及。
“你……”大梁抬头看向白展堂的方向,不由愤愤道。
白展堂倒也不慌不忙,扯着嘴角微微一笑,转眼就是三枚石子又朝着大梁袭击而去。
一枚石子直奔喉头,一枚石子直奔眼球,还有一枚稍大些的,直接弹射在大梁腿部足三里的地方。
逼得大梁不去捡刀刃,左手挡左眼,右手挡喉头,躲闪不及,直被第三枚石子砸中了足三里,顿时痛得直蹦高。
他怎么也没想到,白展堂身为一方主公,这人还会如此下三滥的招数。
即便是在江湖混个十年都未必能有如此身手。
大梁本以为那第三枚石子就是后招,却没想到后招之后还有后招。
小孙邻此时提着一柄落在府门前的马鞭,快步朝着大梁身前冲来,两鞭下去,就打德这个在江湖上也算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朗呼痛。
大梁刚想反抗,这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石子雨。
白展堂手中石子扔得看似没有章法,实则内藏乾坤,扔了半天不曾伤到小孙邻一丝一毫,反观大梁轻则被砸得满头包,重则伤及筋骨,仅凭外人眼中是看不出来的,唯有他自己清楚,从前身到后腰,周身的内力顷刻间好像都被封住了一般,再没有招架的力气。
“你们孙家就是如此仗势欺人吗?”眼见打不过,大梁朗声问道。
白展堂却是一笑,“仗势欺人?那不是你们袁家兵马惯用的伎俩吗?”
大梁缓缓摇头,笑道,“小小孙郎还想当一方主公,当真可笑,你们一人多欺负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个汉子就来和我正面单挑,被似孩童那般玩些扔石头的花招!”
大梁此言是为了激怒白展堂,以他对地方诸侯的了解,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到有人说这些庙堂之上吃惯了肉食的将军做事不光明磊落,赢得不光彩。
可白展堂不上当,手上仍旧撇着石头继续道,“你说仗势欺人?我且问你,我堂嫂孤儿寡母在此处食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可曾跳出来说他袁胤仗势欺人?我父被封为破虏将军前去冲锋陷阵之时,袁公路疑心于他,不肯交出粮草,你可曾跳出来说他袁术仗势欺人?”
“刀不砍在你身上,你总是不喊疼,想我一家蛰伏多年,今日也该挺直腰杆一回,邻儿,把你浑身的力气都给我使出来,待会儿若是没劲儿了,堂叔父扛着你回去。”
听着白展堂的话,孙邻似乎也大受鼓舞一般,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白展堂每说一句,小孙邻便挥鞭一次,正所谓声声入耳,鞭鞭刀肉,小孙邻倒是很乐意听见别人骂他仗势欺人。
他可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了。
从前父亲在家时,小孙邻去学堂读书,家住繁华东市的纪灵次子笑话孙家寒酸,孙贲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是小孙邻第一次与人动手,他虽然被对方弄了个狗吃屎,却也丝毫不落下风,将对方的小臂咬伤了一块。
本来是两个同窗之间斗嘴打架,到了两家大人面前,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当天晚上,孙贲便带着小孙邻亲自上门赔罪。
小孙邻很委屈,可他也只能听父亲的话,上门认错。
那天回来的路上,一向很少归家的父亲同他说了很多。
父亲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父亲说,孙家在袁公手下立足不久,不能与人结仇。
父亲还说,事事要懂隐忍,要退让,不能逞一时之快。
小孙邻明白父亲说得都对,可他怎么忽然觉得,父亲从前的悉心教导,都比不上今天堂叔父带着自己打了这一场仗势欺人的架来得酣畅淋漓?
难倒父亲也有错的时候吗?
小孙邻不懂大人那些权谋,但有堂叔父站在他身后,他就像有了主心骨。
任凭身后的石子簌簌从身侧经过,小孙邻也是丝毫不惧,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面前的小卒挥鞭。
一直到小孙邻将这么多天以来在袁胤领兵身上吃得苦都发泄尽了,小孙邻这才整个人瘫倒在地才算完。
再看那堂堂三层内力的小卒大梁,竟然被一个小孩儿欺负的遍体鳞伤,小孙邻又不是熊韶鸣那种武学奇才,虽然平日里也练了些拳脚功夫,但站在兵士面前,终究还是未成气候的。
若不是小孙邻身后站着一个主心骨,哪里能有这般碾压性的胜利?
“今天即便是你杀了我,你也断然不能掏出袁将军的手掌心!”大梁面对白展堂步步紧逼的威压,自知抵挡不过,索性紧闭双眼放声大笑。
“我能不能逃出去就不劳你操心了。”轻描淡写一句,白展堂拔出枯剑,“捡起兵刃,我不想让这柄剑沾染手无寸铁的懦夫之血。”
听着白展堂的话,大梁也双眼一红,一脚踏在地上,将刀柄振飞,随手一捞,大刀复回到手中。
两人身形交错,仅仅一个照面,一个身穿盔甲的小卒忽觉喉头一热,而后身形便倒在了血泊中。
白展堂出手一剑春秋剑法中的法魏,便了结了对方性命。
法魏与其他几招不同,讲究的是一个狠辣无情,出剑即如同判官之笔,剑招潦草,但须臾之间便可夺人性命,刀光剑影闪过便再无回寰余地。
如此狠辣的剑招,白展堂还是第一次使用,看着小卒喉头细小却又极深的伤口鲜血迸出,白展堂这才领教到这杀招的厉害之处。
用衣角拂去剑刃上的星点血渍,白展堂一把扛起已经再无力气的小孙邻。
带着堂嫂与小孙邻一家四口,朝着与周公瑾约定好的地点跑去。
还未抵达约定地点,白展堂就看见周公瑾驾车而来。
“兄长,上车。”
白展堂点头,扶着小孙邻上了车架,堂嫂一家都在车厢中,车板上坐着白展堂和周公瑾二人。
“你从哪弄得车马?”白展堂问道。
“我去跟从叔父碰了个面,他知道我来了,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周瑜驾马时,神情专注,“从叔父说这纸是包不住火的,袁术虽说行事荒唐了些,可也不是个傻子,若派出快马追赶,单凭我们几人根本不是对手,所以请了两位门客在大路上带着一家妇孺奔逃,要我们绕小路走。”
“周公当真是思虑周全。”白展堂恭敬道。
“周全?兄长手下的将士哪一个不比你这个当主公的周全?”
虽然是主公与将军,但白展堂和周公瑾之间向来没有那些虚礼,周公瑾对白展堂更是有什么说什么,数落起白展堂的不是,倒像是兄长训诫年幼贪玩的弟弟一般。
白展堂也了解周公瑾的性子,只能扯了扯嘴角,恨不能露出十颗牙齿求饶道,“我若连自家堂嫂堂侄的性命安危都不顾,还有哪个兵卒肯抛家舍业的跟着我卖命?”
向来拗不过白展堂这个人,周公瑾知道白展堂身为主公难免有些意气用事,可是自家兄长如此,难不成还能不要吗?
主公荒唐,将军便陪着一起荒唐。
周公瑾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着白展堂说道,“走小路其实日程只比走大路晚一天,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路山越多了些,还有自封一方大帅的祖郎驻守泾县,这才是最难的。”
“怕什么?”白展堂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变的方法多的是,何况还有你周公瑾在,我什么都不怕!”
看着满脸蛮横的白展堂,周公瑾只能无奈摇头。
自己选的主公就喜欢乱来,自己还能怎么办啊?
帮他呗。
由于车驾上还带着孙贲夫人和子女,白展堂和周瑜不得不考虑夜半投宿的问题,眼下正是被追捕的时候,官驿是住不了了,沿途的一些小客栈就成了落脚的不二选择。
“娘,这儿会不会是黑店啊?”小孙邻小心翼翼地靠着母亲,低声问道。
他自幼未曾出门远行,却也听父亲说起过,山野之中的客栈多有蹊跷,若此地正逢山越横行,则不过一觉的功夫,便将客人的皮肉剥开,烹锅煮肉了。
以往对待父亲讲的这类睡前故事,母亲总是要制止的,当时小孙邻还很喜欢听,可如今换成投宿客人的身份,小孙邻却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玩笑心情,盯着四周走动的食客和跑堂,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晃,生怕谁一不小心就被谁一巴掌拍倒,拉到后厨大锅里去。
再看二妹更是不肯吃喝,只依偎在母亲身旁,想来也是想起父亲平日里讲的那些故事,也怕遇上那些专门吃人骨髓的贼山越。
“小二,上酒。”
白展堂和周瑜由于外男礼节,未与堂嫂一家同席,白展堂朗声要酒,不多时,小二便晃晃悠悠地拿了一坛黄酒过来。
见白展堂和周公瑾都大快朵颐,小孙邻这才敢大口吃下肉食,二妹也咬了咬嘴唇,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一连行路三天,投宿三个店家,倒也是相安无事,小孙邻和二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母亲,从前父亲只让我在府中乖乖读书,没想到外面的天地也没有父亲所说的那般凶险。”
小孙邻坐在马车上,和二妹一同看着车马外不断飞来飞去的鸽子,只道有趣。
妇人低头浅笑,“你啊,你只知道这一路安心玩闹,须知这一路来,即便有天塌了,都有你堂叔父给你撑腰呢!”
听着车厢内两个小孩的嬉笑声,白展堂也不住摇头。
要说这一路想投宿一个牢靠的店家实在是太不容易。
就拿方才刚过去的县城来说,城中十家有九家都是山越的接头,手段也无非是大半夜将人用迷药晕了,男的为肉食,女的为玩物。
若是白展堂和周公瑾二人,随意选一家进了倒也无妨,可还带着孙贲家眷,白展堂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连日来不断飞鸽传书,就为了寻一处安稳的落脚处。
然而临近泾县境内,飞鸽落在周公瑾手臂上,换白展堂牵着缰绳,周公瑾解开信鸽腿上的字条,打开只剩下一个字。
“无。”
二人看着字条,脸上皆露了一丝难色。
他们所求的是泾县附近的安稳落脚,小小的一个无字,便道尽了周边险象环生。
一入泾县,便已踏足祖郎势力范围,白展堂一行再无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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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孙邻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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