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熙熙攘攘的东市人群,朱然陷入了沉思。
孙权说要抓信使的时候,特别简单,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难如登天。
东市市集热闹,人员混杂,江岸以西那边的也常常泛舟过来买一些当地的水果时蔬和新鲜的鲈鱼,来来往往小生小贩络绎不绝,朱然站在其中,由于人员太多,并不能对所有人一一观察。
“新鲜的鱼肉,快来看看!”
“这位小哥新鲜的荠菜要不要啊?”
禁止沿街两排的小商小贩的招呼,朱然连连摆手,只蹲在东城门根儿下,将马缰绳拴在城房的木栅栏上,眼珠不辍的等着信使自投罗网。
“哎,干什么的,你的马怎么能拴在这儿呢?”
几个小卒过来管教,这个不知是谁家的少年郎。
为首的营长见到马匹的时候,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认得此马,马屁股上面是朱将军家的家徽,你这马是从哪儿偷的?”说着为首的营长就要将朱然擒拿。
朱然连连摆手面对一些为围过来的众人低声道,“诸位,诸位手下留情,我就是朱将军的养子,也是朱将军的侄子,我叫朱然。”
朱然虽然开口解释,可是这几个小卒大有不信的架势,再加上营长的步步紧逼,让朱然一时间竟然退无可退。
“你拿什么证明你的身份?”
朱然想了想,低头看见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将这玉佩递了上来。
那营长接过玉佩定睛一看,确实是一款好玉料,不是寻常人家能得到的成色,可这年头落难的公子王孙多的是,并不能证明朱然身份。
“还有呢?”营长继续追问道。
朱然从上到下将自己审视了一番,发现此次自己出来匆忙,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物件。
“没有了。”
“那就将这个偷马贼拿下。”
这样看着四处的士兵围的越来越近,朱然也不得不摆出自家刀法的气势。
这倒让营长从朱然的眉语间看出了三分祝君礼的神情。
到底是和朱君理将军有畜禽在,这眉宇之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等等。”营长见状,一摆手,低头问道,“朱将军平日里骑的是枣红马还是栗棕马?”
“枣红的,父亲给它起名叫红檀。”
“朱将军平日里吃鱼肉还是吃家禽。”
“吃家禽更多,父亲总说鱼肉不顶饿,走起路来没劲儿。”
“朱将军平日里喜欢喝黄酒还是喝梅子酒?”
面对对方的询问,朱然陷入了沉思,这问题的关键所在并不是朱君理喝什么酒,而是朱君理将军平日根本就不喝酒,可碍于对方的威压,答错了,可是要被对方拿下的,朱然还是不得不选一个。
“黄酒……不梅子酒,不……还是黄酒。”
看见朱然如此踌躇又犹豫,营长的脸上忽然露出善于诡辩的得意笑容,“你的确是朱将军身边的人,但恐怕你平日里与朱将军的交集并不算多,如果是朱将军的养子又怎么会不知道朱将军平日里行军,打仗不喝酒。”
“我……”朱然一时冤枉,顿时叫苦不迭地高呼道,“我知道他不喝酒啊,但是你非要问问他喝什么酒,我有什么办法?”
几个小卒气势汹汹的朝着朱然的方向走来,朱然并非招架不住,但想到是我方兵士手下难免留了三分情面,没有伤及到对方要害。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在不杀死一兵一将的前提下,围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居然还是被营长亲自摁倒在地,收押入大牢中。
“臭偷马的,知道我们家营长是谁吗?那可是当了五年朱将军的亲兵,被朱将军一手带大的。”
“五年啊……”被五花大绑拖着往前走的,朱然抬头沉思道,“这几年的光景,我与仲谋四处游学,父亲身边的亲兵不认识我也算正常。”
“啷当”一声,朱然直接被投入了大狱。
隔着大狱的栅栏和铁窗,方才还与孙仲谋一同豪言壮志的朱然,此刻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斗志。
师出未捷,身先死啊。
朱然低头望着狱卒送来的饭菜,清汤寡水的野菜汤加上一张烙饼,就这还有同一牢房的几个犯人一起跟他哄抢,由于是新入狱的,瞬间就被其他几个犯人夺走大半张烙饼。
朱然也并不想报复那几个混混儿似的人物,自己身为堂堂朱君理的养子、亲外甥,如今大事儿没做成,却被关在这么个窝囊的地方。
像是没了斗志的幼狮一般,朱然窝在牢房的一角,看着门口这些说不通的狱卒,只能摇头大感失望。
“小子,你是犯了什么过错进来的。”
一个缩着脖子的豁牙汉子,走到了朱然身边,嬉皮笑脸地问道。
朱然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思考着,此刻许贡的信使差不多该到了,不过三个信使,只需要抓住其中一个,就能让孙仲谋在军中翻身,眼下自己没本事出去了,剩下的,就只能靠孙仲谋和步练师了。
……
将非攻堂的地甲令牌重新揣在怀里,身姿窈窕的少女走在街上步态弱柳扶风,让一众痴汉频频回头,生怕错过了这天仙似的美貌,在人世间再难看见第二回。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下人啊?你主人平日夜里有没有教你如何给汉子暖床啊?”
“我听说就有那些土豪乡绅,冬日里不生炭火,专门找来一群姿容貌美的丫鬟将老爷围起来,说起来算是风雅,想必这生得娇柔的小丫头也没有见识过当老爷的风雅,不如今天就让哥儿们几个,把你围上一围?”
说着,十几个恶棍就要上前动手动脚。
一旁也有零星几个看不过眼儿的义士,刚要上前,却被十几个抱团成群的恶棍给冷眼瞪回。
面对如此多的人数,只怕一般的小丫头早就吓破了胆,偏偏他们今日碰上的是步练师。
这小丫头抬眼对着十多个恶棍笑起来的时候,娇憨的小脸上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我可当不成老爷,我家老爷命我去城郊城隍庙添些香油钱,不知道有哪位大哥愿意带路?”
几个恶棍相视一笑,他们见过不聪明的小丫头,却没有见过这般蠢笨的,竟然还上赶着让自己给她带路。
还在感慨着羊入虎口,今日得手全不费工夫。
谁知,刚向着城郊的方向走出去三里路,这十几个恶棍相继倒地,各个身上都变得绵软无力。
再看,方才那个笑容娇憨的小姑娘,此刻正回身,眼中半分阴鸷半分娇媚。
“现在……你们想活命,都得听我的。”步练师转过身的时候,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双纤细的小腿叠起,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对着一众恶棍说道。
“你……”
“这是个妖女,你对我们施展了什么妖术?”几个人正愤愤地举起手中刀刃正要砍下。
只见步练师面对利刃仍然是面不改色,躲也不躲,一柄明晃晃地刀刃就在她眼前,却被她娇笑着用两根手指夹住,“乖乖跟我合作,我还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不听话,都要死。”
步练师一改娇憨,忽然冷着脸说道。
“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们就会腹痛难忍,抽搐而死,死的时候还会肠穿肚烂,死相极其凄惨,还要匍匐着跪在我面前,但愿你们能够受得住这份罪。”
说着,步练师将一粒药丸倒在手中,然后又轻轻的将药丸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
“现在我只有这一粒解药可以缓解你们身上的痛苦,要不要吃,谁来吃,你们自己决定吧。”
步练师轻轻转身,双目微合,只听见身后由刚开始的平静逐渐变为大打出手,甚至还有刀枪争夺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而后便是刀砍碎肉的声音。
最后,只有一个人,贪婪地趴在地上舔着已经被步练师踏成粉末的解药。
步练师缓缓转过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刚刚吃完解药,脸色逐渐由苍白回缓。
“很好。”步练师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方才那颗解药可抵一个时辰,若想活命,替我办事,我给你解药。”
“你跟老子玩!老子刀尖舔血多少年,没人能骗得过老子!”那汉子似乎也杀红了眼,一把抢过步练师手中的小瓷瓶,正要一股脑地将瓶中所有药都倒入嘴里,没想到,刚服下后,顿时又开始腹痛难忍。
只见步练师也不气也不恼,反而是冷冷地看着那个暴躁的恶棍汉子。
“我说了,替我办事,我给你解药,不替我办事,你就等死就好。”说着,步练师抬脚就要走,却被身后的恶棍一把扯住了脚踝。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我办就是。”
步练师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方才,你是哪只手拉的我?”
“左……左手。”
在恶棍汉子战战兢兢的声音当中,步练师手起刀落,一柄短匕首瞬间砍掉了恶棍的左手小臂。
“能碰我的,只有公子。”步练师从怀中掏出来一块丝帕,仔细地擦着匕首,嘴角却因恶棍汉子涌流而出的鲜血勾起了一条玩味的弧度,“你也配?”
若换作平常,恶棍此时早就带着兄弟一起去找对方拼命了。
可是到了现在,他毒药发作,浑身剧痛,甚至就连被砍掉左臂也变成了一种解脱,哪里还有敢反抗步练师的力气?
“姑娘要小人做什么?”那恶棍此时汗如雨下,颤抖着苍白的嘴唇说道,“小人一定替姑娘办成。”
“起来吧。”步练师说着扔给恶棍一粒解药,那家伙爬出五米的距离,如获至宝一般,将解药捧在手心,来不及擦拭,直接混合着泥土一起吞下,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我要找一个信使,他是许贡的人,他今天会经过西城门,我要你发动你的一切力量,找到这个人。”步练师抱着双臂,淡淡说道。
“是!”
那恶棍撑着身体朝着城中的方向打探而去,步练师自己也抱着双臂站在西城门旁观测着来来往往行人们的一举一动。
半晌,那恶棍气喘吁吁地跑到步练师的面前。
“姑娘,实在是没有你说要找的人啊。”
“不可能。”
步练师皱着眉头,娇俏的小脸满是愠怒。
“距离此地最近的艺馆在哪?”步练师问道。
那恶棍别的不清楚,对这种污糟之地却是门儿清,他在前面带路,没想到到了地方,身后的步练师直接对着门口接客的红姑娘说道,“叫你们管事儿的来。”
“哟,一个小丫鬟,竟然来我们这儿?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按理来说,这个恶棍侯三儿,对她们来说倒是个熟脸,也往这地方送过几个有些疯癫的可怜女子,可偏偏这次这个小丫头,眉宇之间的淡然与阴鸷偏偏不似那些寻常少女。
反观一向在此地作威作福的恶棍侯三儿,此刻孝顺的样子如同见了他家的祖奶奶,就连他自己的老娘,恐怕都没有这般待遇。
本来那几个红姑娘都对如此容色的小丫鬟是颇有微词的,只不过一看到恶棍侯三儿都是如此态度,只能乖乖进去找了自己家的管事出来。
“谁啊谁啊?”一个年老色衰的中年女人搔首弄姿地从楼上下来,翻着白眼,一脸不悦,“妨碍老娘休息,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哎呀,芸娘,这次真不是我们,是这位姑娘找您。”
几个红姑娘连连告饶。
那名叫芸娘的中年女子却是一打眼,眼中闪过一抹疑虑,知道她顺着步练师的指尖,看见了一块平放在桌子上的令牌。
步练师的指尖敲了敲,那方才还充满市井气的泼皮芸娘,此刻一改先前神态,上前对着步练师说道,“随我来。”
步练师没有说话,只是跟在芸娘身后。
剩下一个没了胳膊的恶棍侯三儿和满屋的红姑娘议论纷纷,“这莫不是芸娘的私生女儿?”
几个红姑娘面面相觑,正要去芸娘的房间外偷听,却被起身关门的芸娘一通吼走。
转身芸娘直接跪在步练师面前。
“不知道大人会突然来访,有失远迎。”
步练师也没那些客套,甚至都懒得让对方起身,直接问道,“我要找许贡派出来的三个信使的下落。”
“三个时辰前,许贡有三个信使到达牛渚,一个前往东城门方向,两个前往北城门。”
听着下属的报告,步练师头也不回地朝着北城门的方向跑去。
她没想到,西城门一个信使都没有,她绝不能让孙仲谋孤身对付两个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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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东城门和北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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