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柯人回来后,王嗣同急问情况如何。
伐柯人说:“郭大人说他很乐意,还要问一下他家姑娘的意见。姑娘现在在杭州,要等她回来再决定。”
他问:“在杭州哪里?谁家?”
伐柯人说:“没问。”
他说:“去问呐。”
等了两天,没等到姑娘的消息,却等到了父亲的消息,父亲叹息道,太师府里来人了,郭俭居然跟太师是亲戚。太师插手,这亲事就难成了。
他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他父亲说:“以那姑娘的品行姿色,太师既然出面管这事,定是留有大用。”
他想,只要她本人愿意,就会有办法。下人去抬回彩礼时,他也跟着去了。
找机会问了那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姑娘红着脸,目光闪烁道:“我听舅父的。”
不愿意。
唉......
王嗣同看到郭思谨,一刹那间,思绪万千,呆怔在门口。旁边的完颜贞推了他一把:“赶快进去了。”
门外的人进了店里,楼上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李慕望着神色拘谨不安的郭思谨,好奇问道:“有你认识的?”
郭思谨端起桌子上的杯盏,猛喝了几口茶,略带些惊慌地说:“我走了。”
“等等。”李慕急忙制止:“等他们安顿好,我们再下去,免得同他们碰上,还要多说话。”接着又问:“你是认识王郎?”
德清县是属于湖州管辖,两人的父亲都是官员,又都是勤于政事,很容易想到他们是认识的。
郭思谨又是一惊,这次是意外的惊讶:“王郎在楼下?”
“王郎就是王嗣同,你不知道?”
郭思谨不由自主地把李慕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王郎是王嗣同?”
慕容小花也惊讶,她的惊讶里带着兴奋的喜色:
“那个长得奇怪的人就是王郎?《清荷》就是他写的?前年时,书院的人都在偷偷传抄,还有他写的《江南明月》和《芙蓉花》,我都极喜欢。”
她小声祈求道:“慕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过去求他,给我题个字?”
李慕没有一丝考虑的接话:“会写诗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当茶喝?天底下最没用的事,就是吟诗作对了。”
慕容小花微怔了一下,望向郭思谨。郭思谨根本没注意到她寻求帮助的眼神,她正又惊又慌着呢。
王郎她知道的,居然,居然是王嗣同!那些纯任性灵,纤尘不染的词赋,居然出自王嗣同?
郭思谨曾经想象过很多次王郎的样子,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形象:
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在水墨画里烹茶煮酒,笑淡风月。
那是她少女时期的一个梦。
王嗣同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丑恶霸。
这两个人,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当年看到有人把彩礼抬到了家里,说是王知府家的小少爷,她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气愤,第三反应是委屈,接着就跑回自己房里哭。
那天徐伯母告诉她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她过去帮忙做菜。饭菜上了桌,徐伯母又说客人是王知府的夫人,不是外人,让她也一起过去。
在饭桌上,她见到了王嗣同。
二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相视了一眼。
王嗣同这样的相貌,做为一个普通朋友,她是不介意的,做为夫君肯定不行。
她想像中的夫君可以是个手握折扇子的俊俏书生,可以是手持长剑的潇洒侠客。但不能是这样一个奇怪,又蛮横的人。
事先没有征求她一句,就把彩礼抬来了。
难道因为他父亲的官职大,他就认为,她该二话不说的嫁给他吗?
这不是求亲,是逼婚。
她觉得她这辈子是完蛋了,落在一个丑陋的坏人手里了,把眼睛都哭肿了。
后来,王嗣同又找上她,问她,是否愿意嫁给她。若是愿意,他另想办法。并且说,若是肯嫁给他,他愿意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再娶。
她觉得他脑筋不正常,可笑极了,好不容易退了亲事,怎么可能愿意。
直到成亲前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再没想过王嗣同这个人。曾经在街上遇到过他两次,她远远的避开了,然后转眼间就把他抛在了脑后。
成亲两个月后,却时常想起他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
多么美好的语言啊!
和一个人相敬如宾,一生一世,没有旁人。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再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种可能,就越发的想念这句话。
想起这句话,就会想起说这句话的人,就觉得对不起他。
这么有情义的一个人,即使是拒绝,也应该好好说话,而不是把他当成洪水猛兽,急着要摆脱他。
李慕看到郭思谨由惊慌到失神的样子,他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清荷》写的还真是挺好,挺贴切的。
“你要不要下去,跟王嗣同打个招呼?免得一会儿,他们这帮人在这里生出是非来。”李慕意味深长的笑望着郭思谨问。
“姐姐,帮我要幅题字,最好把我的名字也题上去。”慕容小花也凑上来,满眼期盼地望着郭思谨。
“我,我跟他不熟。”
……
赵瑗远远地尾随着完颜滚,完颜贞,王嗣同等一行七人,看着他们进了沁园春,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他朝二楼最大窗户那个房间望了一眼。
窗户关着。
稍松了口气。
在家里和郭思谨分别时,她说来沁园春的。
赵瑗拉了一下帽沿,对他身边的夜飞说:“想办法,往里面传个话,让王嗣同出来见我。等王嗣同过来以后,你再去二楼看世子妃在不在,若是在,让她赶快回家。”
他觉得不放心,又对夜飞说:“重复一下我的话。”
“先让王嗣同出来,再让世子妃回去。”
“对。顺序千万不要搞错了。”说着进了沁园春对面的满园春。
满园春也是家酒楼,和沁园春同样大小,因为没有沁园春的名气大,生意差了很多。
赵瑗在里面等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夜飞回来了。委婉地说:“王公子说在杭州没有朋友,不愿出来。”
“你没告诉他,是我吗?”
夜飞只得说实情:“说了,他不相信。他说普安世子不可能找他这个草民。”
赵瑗把他腰间的玉牌解下,递给夜飞说:“拿这个给他看。”
夜飞离开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把玉牌递还给赵瑗:“王公子说,玉牌是假的。”接着又说:“世子妃在沁园春。”
赵瑗眯了一下眼问:“你看到她了?”
“没有,慕容小花在向王公子要题字,这会儿正在大厅里,不然这趟我也没这么顺利的见到他。”
“你怎么知道世子妃也在?”
“慕容小花拿了题字,就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喊姐姐。”
躲避不是好办法,说不定哪里就见了,还是趁早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的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见面,也放心。赵瑗紧皱额头了半天,下定决心似的说:
“现在把世子妃叫过来,就说她男人在找她。”
夜飞怔了怔,看赵瑗没有改口的意思,只得领命而去。
慕容小花拿着题了名字的宣纸,小心地摊在桌面上,兴奋地说:“姐姐,王郎诗词作的好,字写得好,声音也很好听。除了长得奇怪了些,真是才貌双全呢。”
李慕接话说:“既是长的奇怪,还怎么才貌双全。”
慕容小花想到郭思谨此前对她说的话,让她故意在李慕面前表现出自己仰慕别的男子,看他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轻快地说:“方才我站在他右边,从那个方向看去,是个少见的英俊公子呢。”
郭思谨迟疑的问:“他英俊?”
郭思谨只看过王嗣同一眼,觉得相貌十分的骇人,后来再相见,特意的不往他脸上看。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来了。
李慕不想听她们讨论别的男人的好,他带着些不悦的口气说:“王郎身为一个汉人,怎么和金人混在一起。不是君子行径。”
“或许是为了公事?”郭思谨不确定地说:“他父亲是湖州的知府,使者团路过湖州。”接着问慕容小花:“他们这会儿在哪儿?”
“那些金人在后院的花厅里,我下去的时候,王郎在楼下大厅同帐房说话,隐约听到好像是在问老板在没。帐房没接话,只是摇了一下头。”
郭思谨望向李慕:“他找你做什么?”
李慕轻笑了一声说:“打听人。”
慕容小花好奇地问:“他想打听谁?”
正在这时,敲起了微弱的敲门声。
三人相视一眼,最后李慕前去开门。
夜飞站在门外说:“世子在对面的满园春,让世子妃过去。”
主子请原谅我,改了您的原话。你男人这粗俗的话,属下是实在说出不口。我虽然是暗卫,但也是要脸面的。
郭思谨看了一会儿夜飞说:“我不认识你。”
“我跟着您去过德清县,还去过同里镇。”这些话说出了口,夜飞想到,这好像不能证明什么,要说些私密的。于是他说:“您从德清回来的路上,马车坏了,我还赔了他钱。”
郭思谨又说:“我没见过你。”
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啊,夜飞挠了挠头,说:“我去问世子要玉牌。”
也不能怪郭思谨不相信他。赵瑗即使要找她,也不会约满园春,更不会派个不认识的人。
赵瑗真是火大,换了身衣服,都不认他了。去找自己的媳妇,还要拿玉牌证明?他不耐烦地对夜飞说:“去告诉她,再不过来,我去拧她脸了。”
夜飞硬着头皮又敲开了门。
他还未开口,郭思谨问:“那些金人还在楼下大厅里吗?”
方才郭思谨在窗户口,看到夜飞进了对面楼上,她想到了,赵瑗可能是跟着金人过来的。
“没在了。”
“大厅里还有谁?”
“王嗣同。”夜飞急忙问:“世子妃相信小的话了?“
“嗯。
夜飞跟在郭思谨后面,走到楼梯的半道,他突然灵光一闪,也想到了李慕想到的问题,于是低问:“世子妃认识王嗣同吗?”
郭思谨回头望向夜飞,平静地答道:“认识。”
眼看着就快要到楼下,夜飞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世子想请王嗣同过去一趟,他不认得世子的玉牌。”
清凉的竹叶茶,未能去除赵瑗内心烦燥。
当他看到出现在房门口的三个人时,烦燥达到了顶点,却露出去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先是对着郭思谨说:“娘子来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家,我晚上要吃你包的饺子。”
接着望向王嗣同笑意又深了些,话里也带着笑:“王公子一路辛苦了,那个美人郡主很难侍候吧。”
赵瑗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他看到了王嗣同的左脸。
一片赤红,触目惊心。
究竟还是只赖蛤蟆,传说果然都是真的。
赵瑗说的话,很有技巧。
他要明确的让王嗣同知道,这株清荷是我的,夫妻恩爱着呢,我知道她做的饺子好吃,经常做给我吃。又想在王嗣同面前表现出,对于你来讲高不可攀的人,听我话着呢。
对郭思谨说的那番话,是让她知道,这个俗人王郎在抱美貌郡主的腿,早就移情别恋了。我这不是背后说人坏话,这是事实,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郭思谨没有这么想,她想的是王嗣同真是个不错的人,为了大局,甘愿搅合在这些俗事里。越发觉得当年对不起他,极是善意地浅笑道:
“王公子,您在杭州若是有不便,或是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告诉世子。世子非常欣赏您,常夸您文采非凡,是位难得的人才。”
王嗣同淡笑着应了句:“没有。”
接着对赵瑗说:“草民方才出来,跟他们说的是找茅厕,在外面逗留太久也不妥。世子找草民的事,若是不急,改日再召唤草民。”说着揖了手,转身走了。
呸,会写两首破诗词就是有才华了?那些东西有用吗?是能为国出力,还是能为民造福。我要是有那闲心,文人墨客圈子里仰慕的就是我赵郎了,哪里有他什么事。
赵瑗咬了一下嘴唇,轻快地对仍立在他面前的郭思谨高声说:
“娘子,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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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情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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