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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将军的故乡

    境初随魅羽出了宝华殿,见陆锦和卧空在外面东张西望。二人告诉魅羽,鹤琅从山谷回来后就一副浑身冰凉、面色铁青的样子。目前正在禅房里盖着大厚被躺着,还是一个劲儿地打冷颤。何杨在照看他,洛石去西院找景萧去了。

    魅羽听闻,让境初自己回房,便同两个师兄施展轻功赶过去。境初想了想,决定也跟去看看。听描述,鹤琅莫不是中了什么毒?虽然自己上午就提出过疑问,可就算核辐射也不可能这么快起作用吧?

    他和景萧前后脚到达鹤琅禅房。穿过厅堂进到里间,正值大夏天,床尾处的地下却烧了个炭盆。屋里诸人都在不断抹汗,而被窝里的鹤琅依然在紧闭双目打哆嗦。境初和鹤琅虽是初识,可也看得出鹤琅是条硬汉子。如果不是已痛苦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绝不会在众人面前做如此表现。

    景萧进屋后,众人向两旁让开,看着他坐到床边,给鹤琅把脉。之后景萧让鹤琅转身朝里,按住后背不知什么穴道输了些内力给他,鹤琅方始能开口说话。

    原来上午他就下到山谷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日落前又去,见有人在一隐蔽处盘腿打坐,竟然是印光寺的梓溪。鹤琅问他为何会来龙螈山,梓溪也不答话,就跃起出招。

    因为近期去老君那里做过学徒,鹤琅功力大增,让梓溪颇为忌惮。二人过了十几招,均挨了对方几掌。梓溪无心恋战,逃出龙螈山。鹤琅当时以为只受了轻伤,不料回寺没多久,便觉周身越来越冷,成了现在这样。

    “这就奇了,”陆锦听后说道,“他们蓝菁寺一脉相承的,不都是如大师兄一般的纯阳正气吗?为何梓溪能使出如此阴寒的招数?”

    景萧并未答话,只是吩咐同来的小僧人回西院取药箱。之后让众人移到客厅,只留何杨在里屋照看鹤琅。

    “与招数无关,”景萧坐下后才说,“像是中了蓝菁寺的地晶散功毒。这种毒极为缺德,珈宝在世的时候是不许人用的。凡是中了此毒的,功力会一天天消散。鹤琅是因为常年修习纯阳功法,在散功过程中身体阴阳失调,才会产生目前的反应。”

    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问题是梓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洛石不解地问。

    景萧答道:“还有十几天就是蓝菁寺继任堪布的比试了。梓溪应当是为了增强胜算,来这里汲取神龙发散的灵气。”

    魅羽问:“地晶散功毒既是他们蓝菁寺的独门毒药,应该会有解药吧?”

    “丫头不可轻举妄动,”景萧正色警告她,“珈宝离开后,剩下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再说你大师兄去老君那里虽然时间不长,可也今非昔比。等吃下乾芷丹再看,兴许能保留不少功力。”

    魅羽哼了一声,“这事不会这么算完。我只是想不通,关于神龙灵气发散之事,长老您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梓溪离得那么远,又是怎么知道的?”

    境初想起上午摸天脉时的所见所闻。也许是蓝菁寺那伙人从龙螈寺涌过去的天脉中探知到这点?正想着,景萧抬眼望向他,等于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当下景萧也不说破,让陆锦留下和他等药箱,其余人都各自散去。出了门,境初对魅羽说:“这样的话,鹤琅就不去参加蓝菁寺的比试了吧?不去也好。”

    她皱眉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眼看着大师兄功力尽失。听说珈宝圆寂后,梓溪一直都在蓝菁寺守孝。目前受了伤,也不知是继续待在那里,还是回印光寺了。我这几日先遣人去打探下情况,之后就去找他。若是弄不来解药,就把那家伙也打到功力尽失为止。”

    境初知道劝她也没用。“这个梓溪和珈宝只是师徒关系吗?听着好像不一般。”

    “私生子,”她说,“这个秘密珈宝一直捂得很严实。”

    境初的心里刺痛了一下。这两天他也在琢磨如何去找他那个孩子。目前不知是在谁手里,只是推测有可能在无所有处天。但即使推测正确,也还是大海捞针。所以境初计划等回空处天后,请皇帝同无所有处天联系一下,让那里的政府部门帮忙查找,或许有希望。

    又听她说:“那帮人没有见过你,你到时还扮作前来捐赠的大香主好了。我虽然也离开很久了,他们还是认得出我,用摄心术也不太保险。还好我们龙螈寺有种祖传的变性秘法,可以短时间男变女、女变男——”

    “等等,”境初站住,打断了她,“你说什么,你要变成男人?一共要变多长时间?”

    “恢复真身得一个月左右。”

    “啊?不行!”

    “为啥不行?”

    “我恶心,”他气冲冲地说。也许别人可以不在乎她做男的——比如那个陌岩——可他在乎。“说好了来度蜜月的,跟一个男人?”

    她盯了他一会儿,柔声说:“我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灵宝天尊所在的第十九层地狱里,有一个软体罗盘,据说知晓当前六道中所有人和物的所在。涅道姐姐的住处就是它告诉我的。要不然我们去找它,问问你儿子的下落?”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件事。“那当然好了。不过十九层地狱怎么去?用枯玉禅行吗?”

    她摇摇头。“那里戒备森严,之前我是附在别人身上过去的。恐怕只有天庭的人才有办法过去。你要是帮我把这里的事办好,我就替你去天庭求王母,把我们名正言顺地派去。”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得同意你当前的计划,你才肯陪我去找儿子?”

    “没错,”她的神色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蛋,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能别留胡子吗?”

    ******

    同一时刻,在修罗皇城的太子殿中,涅道法王正在大宴宾客。夭兹人自从上次战败后,已全军退回第四层和第六层地狱,还没有再来滋过事。涅道心情大好,决定给主要将领们轮流放假。

    当然了,铮引心里清楚,还有一个让涅道心情好的重要原因。截至目前,崇辅及其死党已被清除得七七八八了。其余追随者见大势已去,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件事的功臣是魅羽,但铮引在其中也起了关键作用。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铮将军是法王身边的头号心腹大红人。

    然而让铮引的下属们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们的长官接连立功升职,却没有一丝春风得意。这并不是铮引故作谦虚。他从小就是个活在暗影中的人,只有在新兵训练营那段日子里,感觉自己被阳光短暂地照耀过。现在不过又回到从前了……

    额头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抬头见涅道坐在上首的桌旁,正朝这边招手。铮引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了过去。

    身着墨绿无袖紧身战衣的涅道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了,黝黑的肤色却一点儿也看不出醉意。他先前一直在和身边的女人下军棋,不用问,女人又一次惨败。

    “我说你没事少买些衣服,多研究一下行军打仗好不好?”涅道没好气地冲女人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俗不可耐、不思进取?行了行了快回家吧。”

    女人噘着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甩着脸子站起来走了。涅道示意铮引坐到他旁边,把一只空酒杯啪地搁到他面前,就算赐酒了。铮引自然不能让法王给他倒酒。虽然感觉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只得再次给法王和自己满上。

    “你跟我那个妹妹,最近有联系吗?”

    铮引摇了摇头。上次在前庭地战场上,铮引正要和“剪刀”同归于尽,结果剪刀被人一锅端了。那次又是她救了他。之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她在天庭做七仙女还好吗?

    “唉——”涅道长叹一声,“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怎么一点都不随我呢?喜欢谁就主动去争取啊!好东西不去抢,别人还会剩给你?要不然我再和上次那样,把她绑了来?”

    “别,”铮引慌忙摇头。真要那样,他和她以后连战友都没得做了。

    “真没希望的话就别那么死心眼儿啦,”涅道拍了他肩膀一下,“我有好几个大臣都想把女儿、孙女什么的嫁给你,你看都不看。打算一辈子打光棍啊?”

    “我相信奇迹,”不知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连铮引自己都愣住了。

    涅道有些怜悯地望了他一会儿。“接下来你有一个月的假,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南阎一趟,看看我父亲的家乡。”

    铮引的父亲和叔父本是人间箭弩制作的工匠,是被现已退休的镇南将军请到修罗来的,还给每人物色了个修罗媳妇。铮引一直想去父亲的家乡看看。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可以私自调用飞船离开修罗了。

    “南阎……”涅道的眼睛眯着,大概回忆起做兔子的那段时光,“等我有空了也想回去看看。”

    ******

    第二日,铮引坐着飞船穿过海洞,来到人间的东海。父亲的家乡说是在滨州一个叫旱城的地方,飞船到滨州时已是傍晚时分。

    旱城看起来民风淳朴,不算富足也没缺衣少食。此刻城门处只有几个零星的农夫和猎户进出,连守卫都没有。两个属下陪铮引进城找了间客栈入住。属下随后就离开了,留下一柄短剑和一把秀珍弩给主帅防身。约好五天后回这里接他。

    修罗人比南阎人要高很多。铮引有南阎的血统,已经比普通修罗男人要矮些了。饶是如此,还是得蜷缩在客栈的床上,伸不直腿。还好他从小吃苦惯了,行军打仗时更是倒地就睡,所以也没埋怨。

    接下来的两日,铮引在城里各处制作或出售弓箭的作坊里打听,看是否还有人记得他父亲兄弟俩。虽然穿着人间的粗布民装,但一眼看去就是个异乡人,而且——铮引自己也承认——修罗男人五官都比较丑。因此走到哪里都有些满脸尘灰的小屁孩远远跟着,像甩不掉的尾巴。

    最终在城西的一间老铺子里遇见个佝偻的老头,是他父亲儿时的好友。老头放下手中的活计,带他去找父亲堂弟一家人。

    “你家祖上是干俺们这一行的,”老头边走边说,“不过也算城里的书香门第了。”

    堂叔虽已过世,堂婶及子女看着倒也是厚道人。当日请铮引吃了晚饭,第二日一早带他出城祭拜祖坟。然而修罗人狠勇好斗的名声在外,一家人言谈中免不了有些拘谨。

    在计划离开人间的前一天,铮引决定去旱城附近一个秀葛镇去逛逛,因为听说那个镇历来出秀才和说书先生。修罗没有人干说书这种行业,他原先听魅羽说过几回,觉得蛮有意思,便打算去逛逛。

    坐上马车出了城。行在乡间的林荫道里,听着成片的知了如潮水般起伏地鸣叫着。铮引虽不困,却有些迷糊起来。身在马车中,双目微闭,神游太虚。

    ******

    “大而简,细而繁。小生大,近含远……”铮引见自己手拿一只毛笔,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写字。

    又写了几句后抬起头来,见桌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道士。道士身穿深红色道袍,额头方正,气质清朗,正饶有兴趣地品味着铮引写下的东西。“有意思、有意思……”

    接着铮引便听自己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不知是否准确。用他们的语言来说,那个世界比我们多了一个‘维度’。而多出来的这个维度究竟是宏观还是微观?这便是蹊跷所在。”

    说着,铮引在屋里踱着步。“宏观多出来的这个维度,虽较难想象与描述,但毕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微观的维度,可以用一根根小线绳来描述。这些小线绳不是直的,而是在高维上弯曲并振动。怎么形容这种高维弯曲呢?就像人在桥上走,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头冲下,在桥的底下倒着走了一样。”

    说到这里,铮引自己也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对面的道士问:“那这多出来的一个维度,究竟是宏观还是微观?”

    铮引站定,直直地望着道士的双眸:“没有区别,是一回事。宏观即是微观,微观即是宏观。”

    道士愣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先是迷惘,继而恍然大悟。“对啊!若真是无生一,一生万物,物极必反,那最大的结构与最小的结构,必然是紧密相连的。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这个异世看看了。”

    “这和我们佛家说的‘芥子纳须弥’也是类似的,”铮引听自己说,同时在心里暗道,莫非他目前所附体的这个人是个和尚?

    “灵宝兄若想去看要及早。据说异世因为多了一个维度,状态更容易变得不稳定,一旦开始塌陷便不可逆转。我现在担心的是,高维人一旦发现自己的世界出现异常,便有可能来侵占六道。”

    “叫他们来,”道士傲然说道,“吾世虽低阶,可也并非各个都是贪生怕死、任人宰割之辈。”

    铮引点了点头。“所以我会再回去。这次的目的是……”

    铮引蓦地回到现实,因为在他灵识中见有二人埋伏在前方的树林中。当即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摸出秀珍弩,想了想,又放低。冲车夫说:“调头原路返回。”

    铮引考虑的是,他有天眼的事鲜有人知,所以此刻出手当是最好的时机。然而这里毕竟不同于战场,前方埋伏的人其目标不见得就是自己。可能是寻常的拦路贼,也可能在等其他仇家。自己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二人干掉,似乎不太妥当。

    车夫依言调头往回赶。结果没行多久,那二人便已离开隐蔽处,从后面追了上来。与此同时在前方不远处也出现二人,向着这边包围过来。

    铮引冲车夫说:“停车。有贼人,你先去路边躲躲吧。”

    车夫把车停下,将信将疑地愣在那里,大概怕铮引偷了他的车跑掉。铮引也不多言,左手拿秀珍弩,右手执短剑,跳下车。接连两箭朝后方射去,听得远处两声惨叫,知道不必再顾虑这二人。车夫见状终于信了,屁滚尿流地逃进路旁的树林。

    铮引转身再对付前方二人时,才发现这二人的修为比先前那两个要高出不少。虽然穿的是江湖人的寻常装束,头上戴着帽子,但身法灵动异常,眨眼间便到了马车前方。

    人未至,两股炽热的掌风已一左一右朝铮引袭来,如山风吹着大火,似要把人烤焦。铮引脚下不稳,跌倒在地。身边的马匹受惊,一声长嘶,挣脱车厢,看情形要沿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铮引心知不是那二人对手,一跃而起跨上马背。骑术乃是修罗军的传统训练项目。虽然目前都是飞船作战,骑兵已派不上用场,依然是军士们的必修技能。

    铮引抓紧马鞍飞速离去,任由狂马如何翻腾也不松手。灵识中见后方二人施展轻功紧追不舍,转身举起秀珍弩,正要射击,却发觉一股针雨扑面而来。连中几十个钢针,铮引惨叫一声摔了下来。一些钢针触到地面后深深地刺入他的骨肉里,让他痛不欲生。

    不多久,便被赶来的二人给拎起来,五花大绑。

    “臭小子!”当中大方脸的中年人抡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铮引又一次扑倒在地,身上嘴里都是血。

    “竟然折了我两名弟子,不给你放放血,难消我心头之恨!”中年人捡起铮引丢掉的短剑。

    “富兄住手,”大方脸身边的同伴拦住了他。是个肤色白净、身材瘦削、满脸傲气的年轻人。身上的白衣虽是粗布,却一尘不染。“不要节外生枝。我师父要他有用,忘了吗?尽快押回去吧。”

    ******

    没过多久,铮引被点了哑穴、粗暴地扔进一辆大型马车。同在车厢里的还有之前被他射死的两个弟子。车厢每上下颠簸一下,铮引周身的钢针就疼一遍。

    擒住他的二人在马车前部一边驾车,一边窃窃私语。铮引的天眼只能看到周遭的情形,不能像魅羽的探视法一般延伸听觉。凝神听了一会儿,只听清“曜武智”三个字,还不止一次。他记起在夜摩天狩猎那次,魅羽曾对他和百石说起曜武智的故事。眼前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绑架他这个外天来客?

    正想着,车厢内的两具尸体上原本戴的帽子随着车厢一颠一颠,现已脱落,露出两个光头。原来这些人是和尚啊。自忖从未与和尚结过仇,更不用说是南阎的和尚。

    马车一路向西疾驰,中间铮引只被喂了几口水。到了半夜,在野外露宿,那两人搭了个简易帐篷。又生了堆火,煮了壶茶,拿出干粮来吃。饥肠辘辘、遍体鳞伤的铮引则被扔到一旁的草丛中,看来今晚要在这堆草里过夜了。

    过了好一会儿,铮引一直也没动弹。两人大概以为他睡着了,便开始低语起来。

    “富兄,说实话,我对师父越来越有点……怕,”白衣青年说道。

    大方脸许久没有接茬。最终叹了口气,“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我十一岁出家来到蓝菁寺,当时也没指望他老人家能亲自收我。不料师父看过我后,说我是块材料。”

    “上师看人一向很准。”

    “欧兄见笑了。反正挺怀念那段日子的,大家生活都很简单,每天就是诵经、习武、打坐。那时我们蓝菁寺没有现在这么风光,可也挺好的。师父对大家一视同仁。然而自从瑶老太把你师父送来,各种糟心事就接连不断。”

    “可不是嘛,”白衣青年喝了口茶,“现在我都弄不懂费这么多功夫,到底是要做什么?若说是为了对付龙螈寺,自从陌岩离开后,他们早就不成气候了。”

    铮引原本迷迷糊糊的,听到“龙螈寺”和“陌岩”,立刻清醒过来。

    姓欧的白衣青年朝铮引这边瞥了一眼。“这小子看着如此不济,你真相信曜武智的阿赖耶识会在他身上?”

    “试试就知道了呗,到时候有他好受的,”大方脸咬牙切齿地说,还在忌恨铮引杀他两个徒弟的事。“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说是会用到母神罩。”

    “那是什么法器?”

    “是用来魂识分离的。在这之前,还得先找一堆人念《三心妄归咒》,连续十二个时辰不能间断。”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衣青年说:“对了,听说那个妖女最近回龙螈寺了,咱们可得提防着点儿。几乎次次都被她坏事,真是个扫把星。”

    他们是在说魅羽吗?她此刻在龙螈寺?听这二人的话,铮引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即使不能再见到她,但死前能离她这么近,也算是种安慰了。

    大方脸叹了口气。“要不你劝劝你师父吧?最近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又刚受了伤。眼看比试日期就要到了,不如先把这个修罗人关押起来,别再节外生枝了。”

    “你以为我师父做得了主吗?”白衣青年黯然地说,“他,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罢了。”

    ******

    第二日依然是草行露宿。由于天热,车厢里那两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不过铮引已经饿得发晕,呕无可呕。

    待得第三天,能察觉马车是由平原进入山区了。听欧富二人谈话,似乎傍晚便能赶到蓝菁寺。

    中午时分,车远远停在路旁一家露天饭馆旁。大方脸在车上看着,白衣青年去饭馆里点菜。然后铮引的心里便泛起一圈涟漪——她也在。她就在附近。

    神识中见她同一男子坐在一张小桌旁,正在吃饭。她此刻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变成了个男人,一身深蓝色随从打扮。原本就是英姿飒爽的女将气质,变成男子后一点儿也不娘,只会让人赞叹一表人才。而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穿得像个富商,仔细一看,是在谟烬滩和修罗见过几次的那个境初公爵。

    白衣青年自然是没能认出二人。叫好饭菜后,便回马车旁等候。直到菜上齐了,才同大方脸离开马车,走到桌边坐下,快速地吃起来。

    魅羽二人毕竟来得早,没过多久便结账起身,朝着铮引来时的方向走了。铮引叹了口气,暗暗同她诀别。随后欧富二人又开始驾车,带着铮引朝进山的方向行去。

    “停一下,富兄,”没过多久,白衣青年突然说道,“我、肚子不舒服,你在这儿等会儿。”

    他刚消失,大方脸也捂着肚子跳下车。“这天杀的黑店,定是用了什么不新鲜的食材。老子改天回去端了他们。”

    外面静了片刻,就见灵识中有两人蹑手蹑脚地出现,正是扮作男人的魅羽和境初。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后面跟着?

    魅羽绕着马车走了一圈,低声说:“里面是三具死尸。我就知道这对活宝不干好事,果然!待会儿他们回来,看我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是啊,铮引心道,自己目前和死尸看着有何区别?

    “不可打草惊蛇,”境初说,“我们迟些也要上山,被他俩认出来怎么办?”

    “就这么放过他们?”她不甘心地说,随后四处看了看。“有了,跟我来。”

    铮引在灵识中见魅羽要拉境初的胳膊,被他躲开了。他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嘟哝:“高僧的忍耐力,就是比普通人强。”

    二人到远处一棵树下躲了起来。不一会儿,欧富二人如厕归来,坐回车上,车子又缓缓移动了。

    却见魅羽悄无声息地从隐蔽处起身上跃,围着头顶一个大马蜂窝纵飞一圈,再横绕一圈。然后伸臂朝着马车前部遥遥一指。

    “啊——”欧富中间骤然多了个马蜂窝,立马手舞足蹈地跳下车。二人功力深厚,自是不怕马蜂的毒。但这一番下来,身上脸上被螫针刺了几十处,如猪头一般,哭爹喊娘。

    “真是邪了门了,”大方脸狼狈不堪地爬上车,赶着马继续前行。“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个东西?”

    铮引蜷缩在车厢里,咧嘴笑了。身上的钢针虽然还未取出,可也似乎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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