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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毋丘俭知道自己不肯交出后方,王昶也会明里暗里的索要,干脆主动给了他,还能显示忠诚。

    万一这家伙看出什么端倪,跟司马懿详细说了,计划必然就不会顺利。

    毋丘俭笑着拱了拱手,说道:“王监军能使我无后顾之忧,此乃一大幸事。”

    王昶不由得暗想:“难道毋丘俭真的没有异心么?若真是如此,可暗中告知太傅详情,既然毋丘俭无异心,可立即调派让胡遵的大军迅速北上,不要再拖延时间,合力灭了燕国。”

    交出后方这是多大的信任,意味着毋丘俭一旦出兵,自己封锁并攻占后方,两万幽州兵就会化作孤军,没有补给,没有辎重,与流寇无异了。

    生死攸关的大权都能交出来,说明已经做好了站队,心向着太傅这一边。

    王昶放下心来,对毋丘俭也换了副面孔,和颜悦色地道:“度辽将军放心,我此来便是助你的。”

    毋丘俭脸上虽挂着笑容,心中却想到:“助我?不过是监视我罢了。”

    他很想出手把王昶解决了,可此人持节而来,不能毫无理由地就把他给办了,心念电转间,已摸索出了策略,凡事都顺着王昶的话头讲,对自己如何尊重太傅的话都若有若无的提了出了。

    王昶受司马懿恩惠尤重,因而事事为司马懿考虑,却不曾想毋丘俭算是屡受皇恩之人,竟也对太傅谄媚至极,不由得充满了鄙夷,暗想:“他是贪生怕死,这才对太傅歌功颂德。也算是省了事,太傅忌惮此人忠于魏主而作乱,故不发兵支援,现已知其胆小怕事,解其兵权也是一纸诏书之事,那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当即写信给司马懿,信中特意说明了毋丘俭并无反意,是向着太傅的,当此情形可令大军速至,共同灭燕。

    王昶把信写完,立即交给斥候,迅速送出营外,直奔南下。

    王昶的大军也驻扎在毋丘俭的幽州营中,但分至南面,泾渭分明。

    数日之间,毋丘俭绕营观察,已想通了应对之法,当即吩咐儿子,把军中的大量酒食拿出来慰劳王昶的部队,须将众人灌得酩酊大醉再说。

    次日,毋丘俭就在营中设宴,款待从自王昶以下的全体将士,他笑呵呵地道:“王监军,咱们可得坐下喝几杯啊。”

    王昶眉头一皱:“我等不趁机伐燕,却未战而先贺,未免本末倒置了吧?”

    毋丘俭道:“王监军有所不知,近几日会有大雨,道路泥泞,我军不得北上,燕贼也不得南下,倒不如趁现在休息整顿,慰劳将士。你们这一路北上援助,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王昶总觉得不该如此,毋丘俭将嘴巴贴到他的耳边,低声道:“王监军,太傅如今位高权重,权倾朝野,下官年纪也大了,很想调离回洛阳,寻个好职位,也为膝下的犬子谋路。还望王监军替我在太傅面前,美言几句。”

    这番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王昶先入为主的把毋丘俭当成了贪生怕死之人,此时见他不惜花费重金犒赏三军,是为了给他跟子嗣谋个好差事,不仅没有起疑心,还更加确信判断。

    王昶深感盛情难却,挽着他的臂膀道:“放心,放心——”

    毋丘俭满脸笑容,拉着他进了营帐内,笑道:“咱们二人独饮,让他们自己喝去,我们聊些肺腑之言。”

    王昶不疑有他,暗想:“毋丘俭定是要问我如何讨好太傅。哎——此人太也不明事理了,太傅赏罚分明,只要你乖乖的交出兵权,后半辈子自然衣食无忧,何必多此一举呢?”

    当即也跟他入了营帐内。

    亲兵端上来酒肉,摆得满满一桌,两人面对面同坐,毋丘俭亲自为他斟酒,笑道:“来来来,王监军,我先敬你一杯。”

    王昶举起酒爵,与他喝了一杯,只觉酒入口辛辣至极,忍不住咳嗽几声,他打趣道:“没想到幽州一带的酒,竟如此辛辣,入口至腹,烈如焚火。”

    毋丘俭心中暗笑,心想不用最烈的酒,如何能把你灌醉呢?他呵呵一笑道:“哎——王监军,自古幽燕之地,豪杰辈出,若是喝清水寡酒,怎能喝得出大丈夫的意味来呢?来,我再敬你一杯。”

    王昶不好推辞,又喝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同时都有了醉意。

    毋丘俭脸颊通红,配上他满脸的胡须,胸襟张开,大有名士之概。他手中把玩着酒杯,对王昶道:“王监军,我大魏现在恐怕是太傅一人说了算吧?”

    王昶酒意上头,有些晕晕沉沉地道:“那是自然。曹爽触犯国法而死,太傅顺势上位,如今的魏国大小事务,皆须有太傅处置。”

    毋丘俭哈哈大笑,抬头看着他,笑道:“太傅真是我魏国的忠臣良相啊,有此忠臣,为陛下分担了很大的忧劳啊。”

    王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没有太傅,陛下还被曹爽挟持着呢。”

    毋丘俭笑着喝下一杯酒,突然脸色一变,将酒桌当场揭翻,酒爵跟酒菜碗快都落了满地,他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没了曹爽,换了司马懿,依旧是挟持着陛下,同样都是弄权作威之人,还有什么高下之分?”

    这一声暴喝突如其来,王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手中的快子正停顿在半空中,面前的一桌菜却已散落在了地上,冷冷道:“度辽将军,这话是醉话,还是真话?若是醉话,我可装作从未听见。”

    毋丘俭不由得冷笑一声,昂然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就在揭翻酒席的瞬间,门外传来四声惨呼,王昶脸色一变,他知道这声音就是出自他的四名亲兵,爬起身来要逃走却是晚了,因为毋丘俭的手中已握着长剑,剑尖直接抵住他的咽喉。

    王昶惊怒交加,恶狠狠地道:“毋丘俭,我持节而来,你敢伤我一根毫毛?”

    毋丘俭不屑地道:“你不过是司马懿的走狗,我乃是奉太后的懿旨,诛杀为非作歹的叛贼!”

    王昶怒不可遏,这才想到了临行前,太傅的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毋丘俭,可惜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就这样简单的被擒住了。他咬牙道:“你抓了我,也只有死路一条,我领禁军过万,你如何能制?”

    便在这时,毋丘宗已揭开帘子走了进来,身上布满了大片的血迹,可并无一处伤口。

    他瞧见父亲持剑指着王昶的场面,微笑道:“父亲,孩儿已经解决了。王监军,你带来的将士,任百夫长以上的,已先你一步走了。”

    “混账!你们——你们父子俩是想造反么?”

    王昶闻言,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就在饮酒之际,毋丘俭竟然将他的部下都给解决了,核心领兵者都没了,上万禁军也就成了群龙无首的散沙。

    毋丘俭听到儿子说百夫长官职以上的都解决了,当即命人把王昶绑了,口中塞上棉布,令其不能发出声响,押解出了营外。

    他走入每一间营帐,王昶的骨干部下都已被团团困住,挣扎而不可动弹。

    毋丘俭冷笑一声,当即命幽州兵尽出,把营寨内的一万人禁军给围了起来,同时又命人将王昶给抬了出来,霎时间一片恐慌。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他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伪造的圣旨,高举在手中,大声道:“诸位,我受太后的懿旨,今番司马懿挟持皇帝,妄图自立,特命我引兵南下解救,王昶有意谋害我幽州,现已擒下,诸位随我一道南下,勤王救驾。”

    禁军都被缴了兵器,不敢反抗,而幽州兵则士气旺盛,齐声振臂高呼。

    毋丘俭当即又把事先塞入王昶怀里的书信给拿了出来,大声道:“诸位看看,这司马懿为了谋害我幽州三军,竟命此人北上,意图将我等杀尽。奸臣逆贼,好在发现的早,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王昶被口中被塞了布条,极力地想要辩解都无法动弹,整个人便如同蠕虫般扭动。

    幽州军哪里明白上位者之事,毋丘俭如何说,众人便如何信,况且罪证都已一一取来,无不信服,皆是义愤填膺的要砍了王昶祭旗。

    这也暗中解释了为何司马懿迟迟不发兵支援幽州一事,很明显是一己之私,不惜让幽州之师独自抗击燕军。

    毋丘俭当然从了众愿,在宣读了王昶的各大罪证后,于军营数万人的见证下,由他亲自操刀斩首。

    当王昶被公开处刑后,毋丘俭也不再顾忌,把王昶的部下也都一一处决,唯独成了零散的禁军不杀,他大声喝道:“王昶已死,司马懿等反贼尚在洛阳作威作福,你们是想陪着王昶去死,还是弃暗投明,随我等一路南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都是只愿求生,不愿求死,纷纷表示愿意追随毋丘俭。

    毋丘俭面露喜色,这一来又增添了一万人的兵,暗自想到:“司马懿决想不到,他派来的督战,竟然白给了我一万人马。”

    毋丘宗低声道:“父亲,后面要怎么做?”

    毋丘俭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雷厉风行的解决了王昶的部下非常满意,沉声道:“王昶这几日以来受我的欺骗,定然写信跟司马懿说我无反心,并且给为父说了几句好话。这点伎俩骗得了他,却骗不了司马懿,老贼瞧见信上的内容,必知王昶中计,肯定迅速率军北上。”

    毋丘宗咽了咽口水,想到司马懿的神出鬼没,这老贼能够登临如今的地位,靠的可不是一味的谄媚啊,而是实打实的军功。

    毋丘俭把王昶的人头装进盒子里,撒了一把石灰,盖上盖子,交到儿子的手中,正色道:“你亲自拿着王昶的人头,去见公孙修。此人他也认识,当年就曾随同司马懿伐辽,他一见到这个人头,就明白咱们跟他是一路的,让其尽快出兵汇合,共抗司马懿。”

    毋丘宗松了一口气,强笑道:“能——能在司马懿手中讨到便宜的,也就只有燕王一人了。”

    面对即将北上的司马懿,幽州诸将都是惶恐不安,在他们的印象中,也只有公孙修是司马懿绝佳战绩中的唯一污点记录了。

    他不敢怠慢,当即率领上千人连夜奔向柳城,到得抵达之际,已是天亮。他累得筋疲力竭,抬头望了眼柳城上的守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劳烦通报燕王,说毋丘宗来见。”

    守军不敢怠慢,急忙回身进内城禀告。

    公孙修听到守军的通报,跟邓艾对视了一眼,笑道:“快,把毋丘宗请进来。”

    守军连声应是,转身飞奔而去。

    吃到一半的饭,公孙修都没了胃口,把嘴里嚼着的饭咽下,接过常仲递来的布巾擦嘴,命人把饭菜都端走,同时正了正衣冠。

    邓艾瞧着燕王的这副举止,心下不由得感慨,暗想:“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此不正是王上如今的表现么?”

    很快的,毋丘宗抱着木盒准备进殿,左右的卫士举起长戟,齐声道:“不可擅自携带东西入内。”

    公孙修摆了摆手道:“无妨,让他带进来吧,这是给孤带了什么礼物了吧?”

    毋丘宗大喜,双手高举木盒,微笑道:“王上明鉴,吾父知王上之忧,特送此礼给王上。”

    他登时就来了兴趣,点头道:“是么,呈上来。”

    门口的卫士放行,毋丘宗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常仲上前接过了木盒,一路端至公孙修的面前,盖子揭开,是一大丛头发,赫然是个洒满石灰的人头。

    常仲只吓得双手发颤,木盒都有些拿不稳了,颤声道:“王上,是个人头——”

    公孙修这些年来见惯了生死,常年戎马倥偬,已经养成就算旁边宰人如宰羊,依然能不影响食欲吃饭的地步。他伸手抓住木盒中的一撮头发,向上提起,登时瞧清了此人的相貌,正是王昶。

    当年司马懿第一次伐辽之际,王昶为司马懿运送粮草,镇守辽口的一幕幕往事,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公孙修大喜不已,多年不见,也不知王昶身居何职,总之他是死了。毋丘俭直接杀了司马懿的亲信,人头就是投名状,没有言语跟誓言能比这更加真诚的了。

    他满脸喜悦,要绽放出花来,笑道:“仲恭果然不负我,如不出孤所料,此人是司马懿派来督战,责令汝父与我决战的吧?他这一死,司马懿必然急军进攻幽州。”

    毋丘宗心下凛然,一揖到地,朗声道:“此正是联手抗衡司马懿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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