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就是寒假,今年寒假于夏还是一个人住在青平巷，除了会去市图书馆学习以外，偶尔宋瑶会找她出去一起吃东西。

    寒假结束前,于夏突然接到王月梅的电话：“于夏你在家吗？”

    电话另一端的气息明显不稳，于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在，怎么了吗？”

    “你这几天待在家里别乱跑,于强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知道我们搬来临江了,今天刚去我单位闹过，你——”

    王月梅话还没说完,于夏就听见一阵猛烈又急促的拍门声：“有人吗？开门！于夏！快出来给老子开门！”

    于夏心脏一抖,一股久违的恐惧和窒息感扑面而来，以至于一瞬间忘了该做何反应。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也听见了这边的声音。

    “于夏？”

    “于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千万别开门听见了吗？”

    “于夏！”

    于夏猛地回过神,视线本能地落在院子里那扇实木门上。

    过了几秒，她开口：“我知道。”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于夏已经无心听王月梅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了,她只知道她的好日子兴许又要到头了。

    从前王月梅带着她搬家，几乎不到三个月就会被找到，这一次整整两年都相安无事,以至于她以为可以恢复到正常生活。

    可一阵阵猛烈的拍门声和叫骂声逼着她不得不清醒。

    门外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于夏紧闭门窗,死死盯着院子里那扇门，直到外面的声音停止,于夏才浑身瘫软地瘫坐在椅子上，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这天晚上,于夏再一次失了眠。

    她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强打着精神做完一套又一套试卷,她抬起头就能看到对面的一排排红色瓦盖的联排别墅。

    黑夜里，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路灯汇成一片万家灯火，璨若星河。

    那天晚上，于夏后面的时间一直都是这样坐着，从深夜一直坐到黎明，直到路灯昏暗的光被黎明的光掩盖，万家灯火消失。

    后面几天，于强又来了几次，但因为于夏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并且每次回来都会禁闭院门，所以每次于强来过以后都是骂骂咧咧地离开。

    于夏甚至摸清了于强来敲门的时间和规律，一个星期以后，于夏避开那几个时间收拾好所有必需品返校，祈祷于强还不知道她在哪所学校。

    这学期一开始，高考就进入了倒计时，黑板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于夏每天两点一线在寝室和教室之间来回跑，有成堆的卷子等着她做。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因为季清予保送不用来上课，于夏也从万年老二荣升年级第一，第一次全市联考中，她甚至拿到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各科的老师都对她寄予厚望，都觉得今年的高考状元非于夏莫属。

    可能是每天高强度学习的缘故，于夏后来就没再想起来于强的事了，王月梅也没再给她打电话。

    这天，大课间于夏刚从吴彩玉的办公室抱着一沓试卷回来，走到门口不小心跟正走出来的梁思琪撞了个满怀，试卷也掉在地上。

    于夏内心微皱，没等她说话，梁思琪就率先发作：“你干什么啊，能不能看着点路？”

    说着说着，梁思琪居然哭了起来，嘴上还念念有词。

    于夏一脸茫然，明明是梁思琪低头走路，怎么还反倒怪起她来？

    刚要反驳，梁思琪身边的程佳佳就说好话道：“不好意思啊班长，梁思琪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别跟她计较。”

    说着，程佳佳蹲下帮于夏捡试卷。

    于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俯身蹲下把试卷捡起来：“没事，我自己来吧。”

    “真不好意思。”程佳佳又说了几句好话，才起身一边安慰梁思琪一边往外走。

    “思琪你难过了，警察既然说有线索了就一定会把撞阿姨的坏人抓回来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嗝呜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警察不是都说了有人报案说嫌疑人就在本市么，我们要相信警察叔叔——”

    于夏蹲在地上捡试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几句，什么警察，什么报案，她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所以后面也没仔细听，捡完卷子就回自己座位上做自己的事了。

    高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二个星期，宋瑶重新回学校。

    因为宋瑶有从前文化课的底子在，再加上这一年除了艺考以外，家里还给她请了专门的家教，就算缺了一年的课程宋瑶也不用像其他艺考生一样，在艺考结束以后去外面的文化学校上全日制。

    宋瑶回来以后，吴彩玉直接把宋瑶安排跟于夏坐同桌，同时也给她乏味沉闷的高三生活又增添了几分色彩。

    宋瑶的学习态度也比之前刻苦了许多，高考迫在眉睫，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未来努力着。

    很快，临江市就步入了盛夏，气温从原来的十几二十度直线上升到三十几度，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教室里更是闷得像一个大蒸笼。

    老旧的电扇“吱呀吱呀”地响着，凉风阵阵袭来，却也远远不能抵消盛夏的暑气。

    许是昨天睡太晚的缘故，再加上教室里实在太热，于夏整个人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

    于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刚好打下课铃，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宋瑶正在帮她整理刚刚的化学笔记。

    “你睡醒啦，再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写好了。”

    见状，于夏有些不好意思，她撑着身子坐直：“谢谢你啊瑶瑶。”

    宋瑶爽朗一笑：“客气什么。”

    说着，宋瑶把抄写好的笔记放在于夏桌子上：“走吧，下课了我们去食堂吃饭。”

    于夏仰头喝了一口水，迫使自己清醒，随后点了点头：“行，正好今天周二，食堂有糖醋排骨。”

    “好耶！”

    说着话，两个人手挽手一起往楼下走。

    今天的日头格外毒辣，是那种皮肤刚一暴露在太阳下就能感受到灼烧感的毒辣。

    宋瑶忍不住抱怨：“这什么破天儿真是热死人了，在太阳底下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自己要被晒化了。”

    正说着，宋瑶电话就响了，是江平野打来的。

    宋瑶：“什么？去哪儿啊热死了不想动，我还想吃完饭回教室睡个午觉呢。”

    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什么，宋瑶勉强答应了：“行行行，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反悔，我和夏夏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宋瑶对于夏说：“江平野说他和季清予在校门口的冷饮店，叫我们俩也过去。”

    于夏垂了垂眼睫，本想拒绝，可她又有好久没见过季清予了，内心纠结挣扎了一番以后，还是没骨气的答应了。

    因为之前江平野说过于夏的变化，路上宋瑶忍不住试探道：“夏夏，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啊？”

    于夏抿了抿唇，没多想：“还好。”

    “噢。”宋瑶点了点头：“那你是因为之前的竞赛没考好？”

    于夏抬头看过去：“怎么突然这么问？”

    宋瑶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知道塔罗牌吗？”

    “塔罗牌？”于夏惊讶了一瞬，随即点了两下头：“知道一点。”

    宋瑶：“我之前去参加艺考培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会算塔罗的朋友，还教了我怎么算塔罗，艺考之前我就给自己算了一次，你猜怎么着？”

    牌面说我艺考会过，结果我就真的过了！”

    于夏怔了怔：“这么厉害啊！”

    宋瑶点头：“可不是，后来我就迷上了塔罗，我家现在有好几副牌，改天有时间我也帮你算算。”

    于夏：“好啊。”

    后面一路上，宋瑶给她讲了许多艺考时候的趣事，以及她在参加艺考培训时认识的朋友。

    等她和宋瑶到校门口的冷饮店的时候，季清予和江平野已经点好冰淇淋等她们了。

    今天季清予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搭配浅色牛仔裤，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异常吸睛。

    于夏不由得把视线多停留在他身上几秒，少年坐在高脚凳上，长腿自然而然下垂，另一条腿微屈支在椅子下面，神态恣意，正低头玩手机。

    听见她们开门的声音才抬头看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于夏动作一顿。

    视线在空中交汇不到两秒，季清予便若无其事低头把目光重新放在手机上。

    宋瑶拉着于夏坐过去：“今天真是热死了，外面好像下火了。”

    江平野笑着把点好的冰淇淋推到她面前：“有冰淇淋先吃点，刚才季清予还点了汉堡薯条现在还没做好。”

    宋瑶点头吃了一口冰淇淋，是她喜欢的草莓味：“对了，今天怎么突然叫我们出来吃东西？”

    江平野：“这不是老季保送了么，过两天就不在临江了。”

    闻言，宋瑶两眼放光：“去哪？旅游吗？”

    江平野：“不是，是去参加什么训练营。”

    “行吧，不愧是学霸，都保送了还参加训练营，要是我保送了我肯定全国各地先玩一圈再说！”

    于夏没搭话，也没动桌子上的冰淇淋，即使低着头她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对面的人身上。

    许久没见到季清予，他的头发好像比从前短了一些……

    思绪正神游间，视线内突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愣怔了功夫，那只手把桌上的冰淇淋推到她面前便收了回去。

    于夏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季清予面色如常：“先吃，待会儿化了。”

    少年嗓音清冽，字正腔圆。

    于夏用力压下心底的悸动，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只不过，当时的于夏并不知道这是自己学生时代见季清予的最后一面。

    以至于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于夏再想起这一天都会自责，甚至深深地后悔，后悔没有多跟他多几句话，更后悔没有跟那个惊艳了她一整个青春的少年好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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