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卜侍郎本来想得很美,自己娶个富婆一步登天,结果这个富婆不上道儿,屡次拒绝自己,这还得了,那得找茬报复回去。于是借着酒劲儿就来赛金花这里闹事了,掀桌子摔碗,一顿发酒疯。赛金花也没客气,怼了卜侍郎几句。
卜侍郎听了小心肝就是一阵翻腾,狠了狠心硬着头皮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得罪了我,我也不好意思挑你的眼儿!我到要问问你,凭什么?难道我姓卜的就不是客人吗?”
赛金花冷笑一声道:“卜大人你自家心里明白,何必非要我把话抬到桌面上,说出来面子未必好看!”说着又叹一口气道,“这世界上还真是啥稀奇事都有,我是真真的没想到你卜大人会有这样一付面孔,着实让人惊叹!”
卜侍郎听了赛金花的话,越发暴跳如雷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的放肆!你在别人面前放肆也还罢了,如今在我面前都敢放肆起来,谁给你的胆子!尤其你竟然凭空的讲出这般混话,反倒说我自己心上明白,我今天定定要请教请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可明白的!”
赛金花听了卜侍郎的话,这是把以前的事情一笔抹煞,翻脸不认账了,气得七窍生烟,任凭她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了。稳了稳心神,方才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自家清楚,既然你不顾脸面,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了。当初你落魄的时候,是谁巴巴地跑到我这里来,一口一个总统宪太太的叫着,巴结讨好,还要我仔细把当初的情形一一说出来吗?”
卜侍郎听了虽然面上红了一红,却仍然装糊涂,别过脸来对着那几个朋友说道:“你们听听,她讲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胡话!”
赛金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做官的,是要讲个脸面的,我们吃把势饭的,也同样要脸。一个人连脸皮都不要了,那还是人吗?一个人有良心,日后总是有好日子的。做人要是连良心都不要了,老天早晚要让他遭报应!你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拍拍自己的心口问问良心到哪里去了?我倒要擦亮眼睛,看看你这位卜大人如何的丢了良心去升官发财!我是没啥顾忌的,我们不过是个平头小百姓,你卜大人要找我的茬,随便你怎样!”
卜侍郎被赛金花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紫一阵,又羞又气又怒,想要说什么反驳她,可是又不知道怎样说。论起口才,与这个阅历丰富,留过洋,混迹过顶级社会圈层的赛金花相比,他别说拍马,就是拍汽车都赶不上。想要打砸了她的房间,又怕被人知道了对自己的风声不雅,毕竟他还挂着官职,一个朝廷命官却跟个市井无赖一般去砸女闾的房间,被政敌知道,参上一本,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与他一起来的几个朋友里也有知道卜侍郎这件事情的人,知道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没准儿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老底抖搂出来,可不是啥好事,便拉着卜侍郎说道:“你们两个都在气头上,从来相打没有好手,相骂没有好口。依我看你们两个好几年的老相好,哪里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今天原本就是件小事,有什么话以后气消了再说就是了。”
赛金花瞪了卜侍郎一眼,对着众人说道:“别说什么老相好的话,我可没这种老相好,我伺候不起这么高贵的大人!”
卜侍郎被那几个朋友拉着往外便走,刚好就化解了自己无言以对的尴尬,就坡下驴地跟着出去了,不过还是回过头来对着赛金花说道:“你自己小心些,不要撞在我的手里!”
赛金花也是气得没了理智,哪里还管他什么侍郎不侍郎,高声答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有啥本事尽管来!”
卜侍郎还要说话,却被那几个朋友不由分说,推推拥拥的拉着他出去了。
赛金花连送也没送,卜侍郎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想个法子收拾她。偏偏事有凑巧,也是赛金花运气邅迍,她这里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赛金花的院中本来有两个丫鬟,一个叫金红,一个叫银翠。这个金红,生得十分狡猾,一味的巴结赛金花,哄得赛金花十分欢喜,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一切贵重的东西都交给金红一个人掌管。这个银翠,却刚刚和金红相反,不但不会奉承,而且性情耿直,就是见了客人也是任意冲撞,愣头愣脑的。赛金花很是不待见这个银翠。而银翠见赛金花这般的抬举金红,对自己却是冷淡疏离,甚至呵斥教训,就有些相形见绌,自卑起来。
这一天,有个在银号里管帐的山西客人,到赛金花院中来摆酒请客。
刚刚赛金花和金红都出条子去了,没有回来,只有银翠在家,身上有些寒热,睡在床上没有出来应酬。
那客人不知道她生病,便去叫她起来,银翠不肯。那客人本来也是个很牛逼的人物,哪里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肠,见银翠不肯起来,只以为是她有心怠慢自己,这气就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小火苗就要烧起来了。也就不管不顾地撸胳膊挽袖子,硬生生地把银翠拉了起来。
银翠心中大怒,也不管不顾地就是一顿狂喷。
那客人平白地受了这般顶撞,老羞成怒,那小火苗眨眼间就燎原了,跳起身来,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对着银翠的左边颊上“呼”的就是一掌。
银翠不及提防,只听得“啪”的一声,粉嫩的脸上就是五个指印,红了半边。可还没等银翠反应过来,右边脸上早又是“呼”的一掌飞来。
银翠一连挨了两巴掌,又羞又痛,又气又怒,掩面大哭起来。一面哭着,一面骂着:“你要打,索性打死了我,不敢打的就是个畜生!”
那客人哪里忍得住,再要奔上去打时,却被那些涌进来的下人给拦住了,七张八嘴的劝解,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正在闹得沸反盈天之际,幸好赛金花出局回来,连忙上前把那客人劝住。那客人的怒火还没熄灭,大吼大叫,不依不饶的,只说银翠得罪了他,定要赛金花打她一顿,方才肯罢休。
赛金花听了,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银翠,她正生着病,不肯打她。禁不得这位西老儿一味的和赛金花胡搅蛮缠,死也不肯罢休,逼得赛金花无可奈何,只得把银翠叫了来,当着那客人的面,轻轻的拍了几下,又淡淡的骂了几句,那客人方才罢了。
哪里知道,这个银翠平白无故的被那客人打了两巴掌,正在满肚子的委屈没处伸的时候,不曾想赛金花又当着那客人的面,打了她几下,虽说不疼,可是面子疼呀!想着流落风尘,将来终究没有好的结局,平日里既不得赛金花的欢心,今天又受了这样的冤屈,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心灰意冷,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悄悄的取了一盒生鸦片烟吞了下去。一霎时便是芳魂渺渺,艳魄悠悠;阆苑雪消,高堂云散。灯昏柝死,香销离恨之天;月黑风凄,春冷芙蓉之府。
等到赛金花院中的人发现银翠吞了生烟,大家手忙脚乱地想要施救时,人早已经脉息尽断,直挺挺硬僵僵地躺在床上,呜呼哀哉了。
赛金花慌了手脚,想要私自殓埋,不想左邻右舍那些班子里的人,都与赛金花不合,嫉妒她风光太盛,把别人的光辉都给扑灭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成了吃瓜群众,就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得瑟了。如今听得她出了人命,不由分说,竟然去官府报案了。
坊官听到是赛金花家出了命案,心中大喜,知道生意来了,便派了几个差役,跑到赛金花那里去一顿歪缠,要想大大的敲赛金花一笔竹杠。
赛金花起先已经答应了给他们一千块钱。以坊官的意思,拿了赛金花的一千块钱也就罢了。倒是有几个老年的差役,见赛金花答应得这般爽快,就有些贪心不足起来,要想更多的好处,撺掇着坊官要她一万块钱。
赛金花哪里肯出,坊官想要吓一吓她,便径直去报了刑部,刑部照例派遣差官调查验看。
坊官以为就是报了刑部,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恐吓她多出几个钱,自己完全可以撕掳得开的。不想刑部里刚好正有一个赛金花的冤家对头卜侍郎,虎视眈眈的在那里等着,正在想方设法地想要寻赛金花的麻烦。如今听到她院中自尽了一个妓女,喜得他一个高儿差点直跳到九重天上,那什么跳高世界冠军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于是,这位卜侍郎连忙屁颠屁颠地就跑到刑部尚书寿少山寿尚书、卢英之卢尚书那里一通忽悠,只说赛金花逼良为娼,将人家小姑娘凌虐至死,要重重的严办以儆效尤。
卢尚书和寿尚书听了他的话,自然授意司官叫他从严办理。
一霎时相关的各部官员雷厉风行的认真行动起来,把这件事重要程度抬高成了堪比皇帝圣旨查办的案子同一级别。不得不佩服这些官员,办别的事情得过且过,懒散拖沓,而办这个案子,那精神头儿,那效率,那认真劲儿,简直是把自己的洪荒之力都使了出来,别提多么热情高涨了。把银翠面上的伤痕,说成是赛金花打的,立马就把赛金花提到刑部监禁起来。
正是:鲛宫蜃气,楼台之变幻无穷;覆雨翻云,世态之炎凉何极!
春风得意的赛金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这般大祸临头的一天,还真是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欲知赛金花的案子会卷起怎样的风起云涌,咱们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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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回 女闾案群狼虎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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