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叮当。

    屋外飘进两团黑影，在萤火虫般的微光下，黑影和夜色融为一体。

    抖抖索索的，想上前又畏于这个人的气势，不敢上前。

    “你们不是舍不得孩子吗？犹豫啥？”

    先进来那人用力将黑影拽到床边。

    石殿章好奇心大起，以至于忘记了害怕，抻着脖子看着锁链上的人。

    “孩子，你们别害怕，是娘呀。”

    其中一个黑影哭着说道。

    轰的地一声，石殿章如遭雷击，脑袋轰鸣。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不是娘亲还能有谁？

    但他一时未敢接话。

    白天他看的清楚，娘亲和父亲装在棺材里，埋进了深坑。

    邻居的叹息不已，抚着他和弟弟的头顶。

    “可怜的孩子，你们再也没娘了。”

    父母都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石殿章和来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情绪。

    白脸一拽手中铁链，不耐烦的吼道。

    “你们在野地里对着苍天发誓咒骂，怨老天不公，儿子年幼，双双收走你们的寿命，只要能安排好你们的儿子，让他们顺顺利利的长大，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答应带你们了，怎么蔫了？”

    黑影抖索着来到光亮下。

    “娘，爹。”

    石殿章大声叫着，微光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果然是已经埋于坟坑的父母。

    “你们？他？”

    他惊愕地指着爹娘脖子上的锁链，又指着白脸男子，竟不知从何说出。

    毕竟他才三岁，今夜之事儿诡异的很，他没被吓死已经很了不起了，三岁的孩子能有那少词汇？能表达什么想法？

    “唉，凡人就是啰嗦，抓紧相会，以后可能见不到了，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白脸人退出房外，给他们一家人说话的空间。

    “孩子啊。”

    二人将石殿章兄弟揽在怀里，放声痛哭。

    石殿章感觉父母身上冰冷，犹如冰块一般。

    “娘，爹，你们活了吗？”

    老石和老石嫂眼中流血。

    “孩子，时间有限，你听我说。”

    老石两口子死后，挂念着幼子，魂魄不肯进入轮回。

    在空旷的坟地中凄厉的哭泣。

    夫妻二人对着主死的北斗星咒骂不止，上天如此不公，贫穷已经让人生如此艰难，还降下无妄之灾，孩子才三岁，没有自保能力，父母双双离世。这不是故意害了他们一家人，断绝石家的烟火吗？

    自古以来，穷人心性善良，虽处江湖，却忧心庙堂，向往正义。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豪呢，无恶不作，没有脸面，没有品德。只要能收获名利，爹娘亦是商品。

    他们夫妻深谙世道轮回的道理，安贫乐道，盼望来世可以活的好一些儿，盼望今世平安度过。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天若遂了他们的心愿，岂能显示上天的威风。

    一天之内相继收走他们的小命儿，留下一对嗷嗷待哺的孩子，静待死亡。

    老石和老石嫂恨意滔天。

    他们虽然贫穷，却也曾经修桥补路，乐善好施。

    他们做好事并不奢望大富大贵，平平淡淡，一家人无病无灾便是最大的心愿。

    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

    并不是你行好事儿，就能得到福报。

    二人一心向善，却落一个壮年身死，撇下幼儿的结局，不论是谁都会怨气冲天。

    老石夫妇在旷野荒郊哭泣，冲天的怨念，四处弥漫。

    家中的幼子令他们放心不下。

    想返回家中查看，却受困于混沌迷雾，迷失了回家的路。

    村子点点的灯火就在不远处，但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靠近村庄一步。

    耳边似乎传来幼子绝望的哭泣，幼子思念父母，冻饿而死的惨景浮现在眼前。

    老石夫妇嘶吼着，魂体一次次猛烈撞进迷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透过雾气的灯光，过去了半个时辰，灯光还在老地方，距离没有丝毫缩短。

    夫妇二人绝望瘫坐，如坠入冰窖。

    “那两个小鬼，你们哭啥？”

    雾气中有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老石止住悲声，迟疑的四下打量。

    他和老婆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荒郊外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坟头，阴森恐怖，胆大之人也不敢来到此地。

    呼喊他们的是谁？

    “往哪儿看？我在这儿？”

    一只大手用力拍在老石的肩膀上。

    老石妈呀一声惨叫，两腿蹬着退出好步。

    老石嫂也吓坏了，尖叫着将头埋在丈夫背后，似乎不看就不会有危险。

    “切，原来是两个胆小鬼，嘴上吹牛行，真见了老天爷，吓的要死。”

    来人很失望。

    老石夫妇定下心神。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二人面前。

    此人穿一身质地良好，做工考究的衣服，头上的帽子，足下的靴子，都透着人间没有的贵气。

    这人低头看老石夫妇。

    “你们想见儿子？”

    老石懵懂地点点头。

    来人身上散发出来强大气势，让人不由心生畏惧，不敢不说实话。

    “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我们夫妇是新鬼，你如何能看得见我们？”

    老石畏惧之心稍减，连珠炮般的发问。

    中年人呵呵一笑。

    “骂了我半个晚上了，我还不能看看得罪的是谁吗？”

    “啊？啊！”老石夫妇再愚钝，也反应过来了，老天爷显灵了，“你是老天爷？”

    中年人微笑不答。

    “上天救命，请你大发慈悲，家中幼子无人抚养，必会冻饿而死，还望老天开恩，将我等放还阳世，我夫妇必日日朝拜，上香供奉。”

    “命也，运也，改命便是逆天，虽然我是天道，亦不能随意更改，所谓有舍有得，你要得到那样的好处，必付出相等的代价，这个代价你付不起，承受不了。”

    自称天道的男子一口回绝。

    “你是老天爷，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被拒绝的老石质疑起天道来，他觉得天道故意不帮他。

    用如此粗鄙的理由搪塞。

    “你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所有的神明都在你的管辖之下，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儿？糊弄鬼有意思吗？”

    被弱小的鬼魂无礼的对待，天道并不生气。

    他手一挥。

    老石夫妇不由主的站起来。

    哗啦一声，一根锁链锁住他们。

    “啊，你这是？”

    二人惊慌失措，不知道对方要如何处置。

    “放你们还阳，我做不到，但让你见见你儿子还是可以的。”

    “见了之后呢？”

    “见了之后，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那我们不见了，我们死了，幼子没有生存能力，很快就能跟我们汇合。这时候去见不过是白白增加悲伤，不去。”

    老石的态度出乎天道的意料。

    哭喊着去见儿子的是你们，不去见的还是你们。反正都是你们的理由啊。

    “我劝你最好还是见。不然以后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老石夫妇一惊。

    “死后都成了鬼魂，难道他们还能成神？”

    “我是天道，每天骂我的，赞美我的，祈祷的很多，我为什么单单来到你们面前？因为你们很特殊，我要和你们做个交易。”

    老石夫妇的眼睛亮了，活着时候饭都吃不饱，身无长物，没有一技之长，没想到有朝一日，老天爷能求到自己头上。

    “什么交易？我们想复活，抚养儿子长大。这个交易行不？”

    天道坚决摇头不同意。

    “我说过了，那个代价你们承受不起，我不可能答应。我想借你的魂魄隐藏自己做为报答，我会给你的儿子找一个王位，并且世代做下去。”

    “你是说，如果我们同意你隐藏在我们身上，不但孩子平安长大，还会做王位？”

    “世代做下去。”

    “我同意。来吧。”

    “你们想好，一旦决定不可更改。”

    “谁改谁孙子，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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