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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了半晌,梁景行再没开口说话。姜词抬眼:“这就聊完了?” “当然,你还打算聊什么?” 姜词斜睨着他,“我们呢?” 梁景行一时移开了目光,“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姜词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蹲到梁景行跟前,仰头看他,“梁叔叔,你不诚实。” 梁景行扶了扶额头,“别这么叫我。” 姜词乐了,“你是不是真后悔了?” 梁景行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静淡然,和他这人一样,“不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活了三十年,什么样的结局接受不了。” 姜词并未细想他这话,听他这么说,心里满满涨涨的,只觉得高兴,她往前一步,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膝头,轻轻唤了一声,“梁景行。” 梁景行“嗯”了一声,伸手抚着她的发,动作轻柔。 片刻,姜词脚麻了,这才站起来。她还有无数的话想问他,可又觉得这数小时发生的一切跌宕起伏,她应该花费些许时间捋一捋。梁景行既然接受了她,她有的是时间,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我想先去睡觉。” 梁景行跟着站起身,“好,你是该休息一会儿。” 姜词被领去有衣帽间的那间卧室,她在门口停了脚步,试探地问他:“这房间平时谁睡的?陈觉非?” “许尽欢。“ 问这话的时候,姜词一直注视着梁景行,然而他神情如常,似乎并不以为有个女人常在他这里居住有什么不妥。 还要细问,梁景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匆匆嘱咐一句:“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晚安。”说罢,顿了顿,伸手将她虚虚一拢,便转身往客厅去了。 姜词望着他,见他接起了电话,点了支烟,走到了窗边。烟灰色的家居服,衬得他眉目沉静,在他身后,是一窗风雨。 姜词敛目,走进房里,轻轻阖上了门。 姜词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窗外日色明净,隐约有鸟声啁啾。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天已放晴,窗前青翠的枇杷树上,停了几只布谷鸟。 姜词静静看了一会儿,合上纱窗出去。二楼静悄悄的没有人,姜词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梁景行正在往面包上涂果酱。 梁景行也不抬头,“还不赶紧下来,都几点了。” 姜词看了看挂钟,时针赫然指向十点,她不由咋舌,“你怎么不叫我。” 梁景行将面包和牛奶递给她,“我预备十分钟之后就上去叫你。” 姜词也不坐下,背靠着餐桌,咬了一口面包,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七点。” “起这么早?”姜词打量他一眼,衬衫西裤,穿着正式,“你出门了?” “有点事。”梁景行并未细讲。 他这一趟,先去了崇城美院找校长许秋实。 许秋实便是许尽欢的父亲,德高望重,早些年做过崇城书画协会的会长,本身也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家。梁许两家交好,梁景行小时候,跟着许秋实学过几年书法,后来上高中学了理科,才渐渐荒废。 许秋实办公室在行政楼的三楼,窗户朝南,正对着图书馆古朴的大楼。梁景行到的时候,他正在做早课。 许秋实四十多年的习惯,晨起一定要练一个小时的基本功,横撇竖捺,“永”字八法,酸梨木的案上,铺了厚厚的一叠宣纸。 “还有半张,景行,你先坐着,自己泡茶。” 梁景行提起一旁小火炉上的水壶,斟了两杯铁观音,等许秋实练完的时候,茶水温度刚刚适宜。许秋实濯了濯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笑道:“你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梁景行笑了笑,“能有什么事,还是得在您屋檐底下讨口饭吃。” 许秋实瞥他一眼,“年前欢欢告诉我说你打算辞职,我可是依了你,这学期课都没给你排。” “不瞒您说,我前段时间去帝都应聘了。” 许秋实笑着摆了摆头,“你这小子……原来是要跳槽,怎么,应聘没通过?” “通过了。”梁景行如实回答。 “通过了还屈尊待在我这座小庙里?” 梁景行笑道,“左不过也就三四年,带完这一届,今后全心全意帮我姐打理公司。” 许秋实好奇,“这一届新生里头,莫非有你什么亲戚?” “算不上亲戚。”梁景行顿了顿。 “那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 “陈同勖先生的关门弟子,您听过吗?” 许秋实想了想,“人倒是没见过,不过我似乎见过她一副画?” 梁景行一怔,“什么画?” 许秋实搁下茶杯,微蹙眉头,沉思片刻,一拍手掌,“在一位藏友家里,我记得是幅人物画像?那人还说呢,这画买时花了二十三万,如今恐怕一文不值。” 梁景行忙问:“您看还记得是哪位藏友?” 许秋实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是去年的事儿了,一时想不起来,回头我问问欢欢。” 梁景行点头,“行,你要是想起来,一定打电话告诉我。” 许秋实看他一眼,“依你的意思,陈先生这位爱徒,是打算报我们学校?” 梁景行垂眸,“她第一志愿是央美,昨天高考,遇到点事儿,错过了英语听力,去央美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许秋实沉吟,“我记得她那幅画倒是画得不错,专业基本功过硬,能去央美自然更好……也是可惜。” 又闲聊了一会儿,许秋实问梁景行,“课还是照你原来的规矩排?” “再开门选修课吧。” “那我跟系里打声招呼,你自己去跟他们商量。” “行,麻烦您了。” 临走前,许秋实问及许尽欢的下落,“她现在也是越来越野了,满世界跑,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是去土耳其采风了。” 许秋实低哼一声,“采什么风,我看是发疯还差不多……景行,你俩的事抓点儿紧,结婚了好管管她。” 梁景行笑了笑,“这事儿得看尽欢自己的意思。” 车停在行政楼下,梁景行拉开车门,叹了声气。驾驶座上的刘原看他一眼,“怎么了梁哥,又被逼婚了?” 梁景行没说话,点了一支烟。 刘原将窗户打开,发动车子,“要我说,许小姐这做法不是长久之计,哪能一直拿你当幌子呢?梁哥你自己也得恋爱结婚吧,要是今后让你女朋友知道了,难道不会吃醋?” 梁景行立时一怔,片刻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那房子里,全是许尽欢的东西,从内衣到化妆品,应有尽有,昨晚姜词睡在她房里,莫非一点不多心?姜词是学艺术的,本就心思敏感,又是七窍玲珑,怎么可能毫无觉察,可偏偏面上半点没露…… “梁哥,现在回别墅?” 梁景行回过神来,眸光沉沉,“先去趟崇城一医。” 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是现在这个点了。 姜词一口一口嚼着面包,“你等会儿有没有时间,送我去趟陈老师的画室,我得负荆请罪。” 梁景行点头,“顺便收拾几套换洗衣服,暂时住我这儿。” 姜词笑看着他,“迫不及待要跟我同居了?” 梁景行沉着脸,“满脑子乌七八糟的思想——我是担心刘亚芬再去找你,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姜词将面包几下吃完,喝了口牛奶,“梁老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你不能自己心思龌龊,就将别人想得肮脏。” 梁景行一掌轻拍在她头上,“别废话了,赶紧去换衣服。” · 到了画室,姜词将事情经过解释一遍,沉声道歉:“老师,恐怕是辜负你的期望了。” 陈同勖摆手,拉着姜词仔细看了看,“你人没事就行,去哪儿都一样。” 姜词黯然一笑,她知道央美是陈同勖的一个心结——他当年文化考试差了十分上提档线,可家境贫寒,再也供不起他蹉跎一年,不得已,只得上了省内的一所美术学院。 “既然高考结束,暑假再没什么事了吧?” 姜词点头,“就等二十五号出成绩填志愿。” “那正好,七八月陪我去趟青海参加交流会,沿途顺道采风,”陈同勖敲打她,“今后可要把画画一事当成职业,再不可随心所欲了。” 从画室出来,姜词随着梁景行去了趟霞王洞路,将衣服和日用品整理出来,正式住进了梁景行的别墅。 抽空,她还回了趟学校。偌大的学校,成了高三年级狂欢的乐园,十几个班的学生倾巢而出,站在各层的走廊上往下扔课本和试卷,纸片雪花似的从天而降。 姜词回到自己教室,将桌肚里的课本全掏出来,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最后,只剩了一本素描簿。她将素描簿塞进包里,踏着纷飞的白纸,走出校园。 梁景行正站在车前抽烟,替她拉开车门,往她手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姜词还未回答,梁景行已抢了过来,叼着烟,刷刷翻开几页,挑了挑眉,“画得不错。” 姜词一把夺过来,“随便看我的画,经过我同意了吗?” “随便画我这个人,经过我同意了吗?” 姜词低哼一声,“你是老师,还是前辈,这么斤斤计较,毫无大将之风。” 梁景行笑了一声,掐了烟,上车,“走吧。” “走吧。”姜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禁锢了自己三年青春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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