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雅,这是怎么回事?”安若容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视线淡若似无的在柯洪南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直接面对江筱雅,唇角倏忽弯了上去,淡笑着问,“我似乎错过了什么?”
“我……”江筱雅咬着下唇低低应了声,却再也接不下去。该怎样解释她与柯洪南的关系?难道告诉安若容,她与柯洪南曾经发生过一夜情,现在男方纠缠着不放?还是说,柯洪南居心不良,目的不过是看中了安氏的股份,他现在的诃臾奉承不过是一种姿态。哪一个解释都不可能释除安若容的疑问。
就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她能感觉得到,安若容已经对她产生怀疑了。
柯洪南也重新站了起来。
他紧了紧江筱雅垂在前面相互绞着的两个手,像是一个安慰,方才展开微笑,堪称温和地向安若容躬身示意:“您好,夫人。我是柯洪南,在筱雅的酒会上我们见过面的。很抱歉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拜访。让您见笑了。”
旁边的江筱雅挑起眼角睨了他一眼。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居然也能演绎得这么行云流水。可是转念间,她又忍不住心底发笑:柯洪南未免太小看安若容了。
“原来是柯氏集团的二少爷。”安若容仿似才看到这个人,唇角仍然噙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礼仪式的敷衍,又像是长辈对小辈止于单纯的欣赏,“你不必太在意我这个老人家了,反而是你们年轻人是该多来往一下,筱雅的年纪还小,能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事。不过我们安家的家教一向严格,言谈举止都受到外界注视,她能交往的人也必定能上层次的。”
她慢条斯理地说来,里面的意思却非常明确。即使柯洪南不太聪明,也能听得出这是她婉拒的托辞。
江筱雅全身一震,眼神凄戚地看着安若容。这种被铺排了的人生,时时刻刻牵引着她,总让她感觉到无力。
“我刚刚已经向筱雅求婚了。”柯洪南笑笑,并不与她兜圈子,反而干脆利落的,单刀直入。
“哦?”安若容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下眉,随即如柳絮般绽开,“可是我们筱雅从没向我提过这事。而且,像婚姻这样的大事,没有经过双方父母同意,小孩子间的戏言又怎可以作得了真?”
“不是戏言。我是认真的。”柯洪南敛起脸色,回眸深情地看了江筱雅一眼,浓眸里千言万语,温柔得仿佛快要揉出水来似的,“筱雅没有跟您提起,大概是因为害羞吧。我俩一见钟情,这辈子都认定了彼此。所以,希望夫人可以成全,我会好好待筱雅的。”
他边说边伸手揽过江筱雅的肩膀,暗暗用力,江筱雅便倒向了他的怀里,各种表情在她的脸上飞倏而过,她作势娇涩地低下了头,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个初出闺门的小媳妇。
“筱雅,是这样吗?”安若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筱雅,她低颌着脸,都快要贴到胸口上了。然后,弱弱地点了点头。
安若容的视线游移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圈。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曾经那个总是在臂弯里低眉顺目的小女孩一下子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喜好,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坚持,有了更多的不可掌握。
难道连她也要开始忤逆自己了吗?
“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另外找时间好好地谈谈。”安若容扶了扶额头,脸上显现出一片疲倦的神色,极平淡地道,“我现在有些累了,需要回去休息。筱雅,跟我回去,有些话我希望你可以诚恳地向我交待一下。”
尔后,她快速地颌了颌首,也不管剩下两人的表情如何,径自从他们身边走过。
“柯洪南,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江筱雅恨恨地瞪了那个表情瞬息万变的男人一眼,极快地扔下一句,随即碎步跟上,直至跑到安若容身后,才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直至她们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处消失,柯洪南才转过身来,目光缓缓地投向远处,那个苍茫的地方早已经空无一人,兴许,根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用力紧了紧仍旧握在掌心的红色锦盒,不知怎的,本来打造圆滑的四个边角此刻却硌得他的手,赤赤地痛。
简沫推开门,视线正好落在病床上睡得正酣的安辰御身上。
很安静的样子。
简沫的嘴角不自觉地瘪了瘪,好吧,看来准备的惊喜是派不上用场了,她举起本来藏在背后的鲜花放在鼻息下嗅了嗅,花叶微卷,蕊心沾上了水珠,拂动时带起一阵阵妖魅般的轻颤,不时散发着初开时清新怡人的香气。
掩上门,她像偷食的小老鼠似的蹑手蹑脚走至床头,那个人居然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睡得就像个孩子。一个毫无防备心却漂亮得让人心软的孩子。正是这一张睡相无邪的脸,过去却一次次地对她施以压迫,简沫自问是个记仇的人,可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纯真与邪恶在同一个人身上能够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她曾经那么抗拒这张脸,现在反而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了。
因果循环,这会不会就是另一种报应呢?
简沫轻叹一声,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凑近他的时候,她的额发几乎扫到了他的鼻翼,于是,她听见他软软地嘟囔了一句,然而太模糊了,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她微微勾起唇,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温热而真实的质感擦过掌心,是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觉。花香从胸前涌上来,瞬间占据着他们的呼吸。
可是,这个动作终究不能维持得太久。简沫只停留了几分钟,再重新站起,侧身将采回来的花插进了床头摆放的空花瓶里。花的颜色很是奇特,每个花蕊只有四个花瓣,每片花瓣却自成一色,红、黄、白、蓝,煞是绚烂。认真细致地去掉已经开始颓败的枝叶,然后一株株摆弄出妩媚的姿态,将近凋零的花叶竟然意外地展现出一个全新的生命力,就这样看着,也让人感觉到身心舒畅。
两只手却在此时缠上了简沫的腰。
不用回头,仅仅凭着冲入鼻息那股熟悉的味道,就能猜知,是谁在使坏了。果然,他枕上了她的肩膀,目光随着她手指的飞动而不停地打转,可能是长期劳作的关系吧,其实简沫的手指显得有些粗陋,不过很长,手形却出奇地美。安辰御看得出神,禁不住啧啧地赞叹了几声。
“刚才去哪了?”他鼓起腮,闷闷地问。
“我在医院的后花园转了一圈,发现这个花。以前在少管所的时候,常常清晨就得起来劳作,也总在后山的山坡上看见这个花。这种花用5年的时间长成根茎,储积充分的营养之后,却只在四天里用尽生命的余力绽放美丽。”简沫兀自在摆弄着手上的花,色彩斑斓的花瓣沾染着大地的水汽,尤其娇艳欲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花,可是在第一眼,却莫名地喜欢上了。”
只可惜,再美的花,也避不过岁月的凌迟。数年养精蓄锐却短暂绚丽的生命历程,那种要将自己完全豁出去的勇敢和不顾后果,努力成就一道美丽风景的专注和突破,恰恰印证了它的价值。
“是依米花。”安辰御的视线落在花瓣上。
这种花他在被父亲遣往各地历练的时候见过,当时是生长在非洲的戈壁滩上,恶劣的成长环境赋予了它更加强大的生命力。大概是后来被有心人移植过来了,然后,遍地成栽。
“原来它叫依米花。”简沫讷讷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指尖掂着花瓣轻轻抚过,心底莫名涌起一种拥抱新生儿的喜悦。
“怎么了?你看见它好像比看见我还要开心……”某人明显醋意顿生。
简沫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这什么跟什么啊,该不是因为进了一次医院,所以向来端着脸孔淡看浮云的安辰御性情大变,变得越来越孩子气了?
她侧过身,坐在安辰御腾出来的一小半空位置上,专注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安辰御也抬眸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被夏日清晨洗浴过的肤色出奇地透明润白,微微翘起的发丝垂挂在胸前犹自带着几分土壤的气息,眸色清明,这样的简沫看上去,犹如一块未经雕琢而通透的璞玉。
何其有幸,他是第一个拥有这块璞玉的人。
“简沫,”他轻唤了一声,挽起她的手合在掌心,表情慎重,“从前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去计较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恳求的语气,同时透着不曾有过的惘然。他是真的害怕了。
不止一次面临生死挑战,可是在那天彻底晕过去之前,却从未有过的害怕。这种害怕缘自心底对生活的渴求。相对于以往,他有未来得及疼爱的人以及太多还没有完成的事,简沫才答应他的求婚,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实在再经不起任何摧毁了。
而事实上,很多已经发生了的事,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不过是个旁观者,纵使这里面可能涉及到他们熟悉的人,甚至亲人。即使真的有错,也完全不应该由他们去承受这些过错。
第一次,安辰御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关键在于简沫,或许很不容易,但只要她愿意放下,安家那一边,他自会再去说服安怀远。
简沫定定地看着他,手心感受着一阵阵来自他的悸动,终于笑了。
她明白他在害怕些什么。可是有些事情,若真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此时的安辰御看上去格外的深沉,他的眉头轻蹙起来,平静的眸底掩不住一阵翻涌的糜色。
简沫无来由的心底一渗。
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指尖覆上他的额际,一点点拨开上面稍显凌乱的碎发。这是一张过于俊朗张扬的脸,只一眼,就能让人永远记住他的容貌。可是为什么她直到现在,才记起他也曾在某一个时刻这样深刻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只是那时候,除了简悦外,她看到的都是浮影。恰如此刻窗外无法竭止的明媚。
曾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简悦的名字附在了所有熟悉她的人的灵魂里。
“我会放下的,但不是现在。”她忽视着他的目光,顿了顿,继续道,“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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