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简沫简短地应了声,默默听他吩咐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她不知道那个人如此辗转谋划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既然他亲自找上了她,许她承诺,那么,他们就有了一个不予为外人道的共同目标。
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只凭她,企图在短时间内站在风口浪尖上受人瞩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个人却一个电话便轻易策划了一切,将她推上了那个万人仰慕的云端之上。如此处心积虑,而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听话。
长长地吁了口气,简沫仰头望着树梢环绕里那一片墨色的苍穹,眉角处的风情渐渐浓郁,在全身氲氤出一层朦胧的光,幻影一般,如烟如洗,淡然似天边悬挂的明月,是那样的澄澈透明。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是否也像她一样,想着她?
简沫对着头顶上那轮朗朗的明月笑了笑,心底遂尔泛起一片柔软。眼角的锋芒于是也随之敛起,映着云破后的月色,倾洒而尽。
惟有她心里明白,当初离开,只为以后走得更近。--那个遥远的影子,再不是以前那个不可触及的影像,他那样鲜活,格外明亮的眉眼,仿佛一抬手,便能摸着。她想念着他的大手,想念着他的味道,想念着他身上的力度,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
可是,她不能。
好一会儿,简沫终于收回远眺的视线,身子挺了挺,继续走向停靠在树荫下的车子。
才走出几步,突然“吱”的一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刹停在她身边,车身恰好挡去了树荫下车子里司机的视线。
面包车里极快走下两个彪形大汉,简沫还没有看清,他们已经二话不说地用手帕掩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刺激的气味随之窜入鼻息,她才来得及惊叫一声,所有感知顿时陷入了迷糊。
“咄”的闷响,本来抓住的手机从掌心滑了出去。
简沫只感觉身体被人抬了起来,然后塞进一个无尽的黑洞。耳边来自那两个男人衣袂摩擦的簌簌声越来越小,渐渐息微,她终于不支,彻底晕了过去。
两个男人职业性的动作很是利索,从停车到绑架,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几乎没有惊扰到任何人。白色面包车冲破黑夜的桎梏从本来奉命要接载简沫的车子旁边呼啸而过,风势撩起地上的残叶,满天飞扬,打着圈圈划落在司机的眉间,他定了定神,不由自主地望向化妆间的后门。
夜里的路面显得格外寂静。极目望过去,原本围堵在SHOW场大门外的记者早已经散去,四周的树木狰狞恐怖得很,被风一吹,树影刷刷地摇摆个不停,风吹草低的荒凉遍地可见,惟独不见简沫的身影……
事实上,简沫并没有昏迷多久。
绑架的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调教迷药的份量恰到好处,既不会让被绑架的人惊惶失措至大叫,也不致使她因份量过重而受到太大伤害。几乎在车子停下来的同时,简沫便醒了。
双眼早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除了颈部以上尚可自由活动外,手脚也被绳索绑住,身体却固定在车后排的座椅上。她丝毫动弹不得。
空气中有一股被秋风洗涤过的干草的味道。
两个大汉早下了车,分别站在车的两旁把守着,似乎在等人。
听到声响,他们敏感地看向车内,然后,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车内的女子比想象中安静得多。自醒来后,她不吵不闹的,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儿,夜色的光晕透过半敞的玻璃窗刚好洒落在她的身上,平静而倔强的样子总是表现得那样云淡风轻,甚至,看不出一丝惊慌。
说不上哪里不好,也说不上哪里好,只是这份以不变应万变的从容过于清淡,即便是设身处地的男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反正,太淡然的态度总会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危险的信号。
远处飘来两束银白的光,划着弧度慢慢靠近。他们赶紧回头,其中一名大汉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迎上车内款款走下的人,朝简沫的方向一指,低低地请示道:“人就在里面,该如何处置?”
简沫没有听到回应。她被蒙住了双眼,黑暗里的听觉变得出奇敏锐起来。尔后,是一阵车门开合的声音,旁边的座椅不其然地凹了下去。
简沫的呼吸一窒。
对方却久久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犹如这漆黑的夜,渗满了凉意。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简沫即使看不见,却仍然明显感觉得到,那人投来的目光里饱含着刀锋一般实质的锐利,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清冽而克制,反而显得有些踌躇不前了。
“这张脸,果然长得很美。”对方顿了顿,终于说话。是把不太纯正口音的女声慢慢贴向简沫的耳廓,声音里扬起一股海妖般的娆魅。修长的指划过简沫的脸,到鼻尖,到唇角,仿佛在描画一尊华美却易碎的瓷器,“不过,如果我在上面划上几刀,你说,会怎么样?”
她的指,很冷。
虽然没有构成实质的伤害,不过,简沫还是感觉到痛意。指甲几乎嵌入皮肉,冷冽感从那女子的指尖蔓延到全身,被蒙上眼后的触觉瞬间被放大几倍,哪怕简沫表现得再克制再冷淡,头皮下也禁不住泛起一层浅浅的惊颤。
“放心吧,我现在还不会对你怎样。既然那么多男人都对这张脸神魂颠倒,毁了太可惜。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对吧?简小姐。”女子的长指向上一挑,本来蒙在简沫脸上的黑布倏然滑落。
犹如得到了解放,简沫定了定神,缓缓侧头,不无意外地,看到了坐在身边相距大概有两个身位处的女子。
同样绝美的容颜,渗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她整个人都像渲染在一片银光里的画作,素淡几笔,便勾勒出清美的轮廓,却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风华。女子全身被黑纱笼罩,戴着一顶小毡帽,半垂的网状纱巾掩下来,只露出半截脸庞渗白透明得几乎看不到半丝血色,然而,烈焰红唇,反倒为这身上世纪欧洲宫廷式的复古妆扮增添了几分妖娆的气质。
简沫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未明的浅笑。
她没有答话。似乎已经肯定了女子的说法,又似乎,什么也没表态,只是眸波微动,那两道状似不经意漫射而至的目光里,由始至终噙着旁人不可企及的疏远和冷淡。
数月不见,对面的女子与前比较起来,更加性-感,准确地说,更多了些女人特有的丰瘐风韵。
“姚小姐,幸会了。”简沫扬起眉,不无在意地叫了声。
是姚美娜。
简沫早该想到是她的,但似乎又不该是她。--若然那晚在柳逸曦面前的明确表态,还不能表明她完全不屑继续徘徊在这段三角恋里,那么,问题根本就不在她身上了。决别柳逸曦,这是姚美娜最想见到的结果吧。所以她们之间不应该存在任何芥蒂。
只是偶尔想起柳逸曦,简沫的心还是会有些刺痛。他的爱纯洁得如一滴水珠,首先放弃的人却是她。而这段日子以来,简沫根本无暇去思考是否为这个决定后悔。那一晚后所走的每一步,也已经容不得她来后悔。
“怎么样?我以这样的方式请你来,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姚美娜轻笑出声,笑声里的颤音抖成数道曲线落在简沫的身上,反而让人顿生一种不能承受的悲凉感。
简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如果姚小姐要对付我,自不必这样大费周折。”她目光含笑,闲闲地将垂至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指尖拂动处微微带出一片暗夜的浮香。
眉影疏淡,灼灼生辉,如此安之若素的姿态,要是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堪比挑衅,毫无疑问地只会将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可是,换作简沫,却让人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姚美娜果然眼神一黯,眸光从简沫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外面的夜色越发深沉,浓墨泼洒的黑覆盖了整个天空,树影烙在远处,像蛰伏的兽,侵吞着日间不曾散尽的温厚。
简沫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
许久,姚美娜轻叹一声,藏在眉宇间的傲娇终于抵受不住夜的侵蚀而彻底瓦解,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是啊,他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他那么爱你,我又怎么再伤害他最心爱的人……简小姐,其实我这次请你来,是想求你。”
她回望她,眼角自嘲的笑意渐渐化开,最终氲氤成一曲哀怨,“求你回到他的身边,然后跟他说,你爱他。好吗?”
简沫彻底怔住,“为什么?”
姚美娜的态度可说得上是哀求了,只是她不明白,她的爱情何至于要做到如此卑微?为自己的爱人寻回已经失落的爱情,当她做出这个决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将自己置在了一个怎样的位置上?
她绝不怀疑姚美娜对柳逸曦的爱,再如何表现得不在乎,她眉宇间隐现的沉痛也已经毫无保留地出卖了她。她很爱他,这份爱,甚至连简沫也感到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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