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御深刻地看了她一眼,哼哼两声,终于放下了手,却不走开。
暗自咬了咬下唇,简沫转而对柯胜南表示歉意,“柯董,我与安先生有些事情需要单独谈谈,那个……”
“我没问题。”柯胜南似乎早料到他们之间的纠缠,状似不在意地耸耸肩,淡笑,“我在这里等你。”
简沫点头,再不理会安辰御,径自转身走向后台的休息室。
为了方便宾客休憩,酒店将休息室设置成各种独立规格的单间。简沫顺着走廊直接走到最末端的一间,她的手才放上门把,下一刻,便听到了身后几乎贴上自己脚跟的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那些专属于安辰御的清新香味从耳廓处缠进鼻息,简沫的心底悠然晃过一丝忐忑,她倏地转身,不出意料地撞上安辰御的胸膛。
她倒吸一口冷气,自觉地倒退几步,直至站在一个目测安全的位置才停下来,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他。--一段时间不见,他果然瘦了,面容尤其清决,却依然英俊得让人嫉妒。他的眼窝深陷了下去,墨黑的漩涡中央,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自己,神色疏淡的女子,轻扬着眉眼,唇角之间噙着一丝凉薄却挑衅的似笑非笑。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任性妄为。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要离婚?”安辰御直接开门见山,这也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十天而不得的问题。
相反地,再见简沫时,她的态度比他风轻云淡得多,离婚看似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可以随意承诺,更可以随意丢弃,那么的淡然,那么的满不在乎。这样的反差,任他再如何竭力,也阻止不了胸中即将燎原的怒火。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移情别恋,我喜欢上了一个更成熟、更强大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又能提供我所需要的一切。”简沫退到一个角落,倚靠着一张沙发坐了下来,然后别转脸避开他簇拥着烈烈怒意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这样的答案,总满意了吧?”
“柯胜南?”安辰御蹙紧了眉,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简沫,我要听真话。”
“这就是真话。”简沫“嗖”的站起,义正辞严地重申了一次,“真相只有一个。信不信,由你。”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略显皱褶的裙摆准备离开。明明知道这样混账的理由连自己也无法说服,自然更骗不了安辰御。但她言尽于此,会不会相信并不是她可以管得了的事。
“那你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安辰御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照片,拍的声响扔在她面前的桌上,照片四散着铺开,他继续冷笑,“难道这就是你曾经高举的爱情的圣洁?简沫,我为这样的爱情感到羞愧。”
简沫怔了怔,垂眸看向那些照片。
灰白的背景里,清冷的女子身穿纯白的长裙,头披着黑色的薄纱,红唇烈焰。但不难认出,照片的女主角便是简沫。除此外,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一个男人。虽然是背对着镜头,不过那背影--
简沫忍不住嗤笑出声。这照片是在那个荒芜的废墟上被偷拍的,拍的瞬间,正是她从宋致远手中拿起那张写着金额的支票凝神细看。这么巧妙的安排,这么谨小慎微,可真是费煞了苦心。
还有那个宋致远。堂堂的大律师居然会用这样的伎俩陷害于她,枉她在此之前潜意识里还把他当作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却原来,背后捅刀的人恰恰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她收回视线,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里渐渐酝酿成极致的风暴,终于轻启唇瓣,“没错。我是收了你爸的钱。整整2000万,这些钱足够我以后的日子衣食无忧,也是我同意离婚的条件之一。而且你爸保证,只要我保守曾经与安家的婚姻这个秘密,他从此以后不会干涉我的任何发展。这样的条件可谓宽厚,你觉得我有理由拒绝吗?”
安辰御愣住。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坦然地承认,“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而且,你根本不是那么贪钱的人。”
“人是会改变的,而我已经等不及了。还记得我们私奔在外的日子吗?你爸断绝你们的父子关系,虽然你回来后已经修复了关系,但他的态度很明确。”简沫几乎冲口而出,末了,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眼角的潮意不其然地涌上来,她连忙低下头。“我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无所适从的日子。”
那些沉重的回忆里究竟有多少不可触及的刺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辰御的眸色渐渐黯沉,“我说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她却轻缓地摇了摇头,“辰御,我也是一个孤儿,我清楚没有家的感觉。家是我们的根,你连根都没有,何以成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似一根尖锐的针,刺破所有美好,现实的残酷仍然存在。简沫抿紧了双唇,安辰御也默默敛下眼眸同样在思考。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冷寂了下来。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我也言尽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你……保重!”简沫不再看他,也不敢看。
有些人在生命里真的来过,便从此篆刻,再不容易抹掉。只有寄托时间吧,时间是最公正也最无情的判官,让它冲淡他,也冲淡自己。
只是她还没有走出休息室,后面深沉的声音倏地叫住了她,“简沫,你是不是知道了?”
简沫驻立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知道了姑姑就是当年江学成的原配,知道了当年你姐姐简悦所承受的痛苦都是由姑姑的偏执造成的。”安辰御继续压低着情绪,但一字一顿地传入她的耳里,“你认为是姑姑害死了你的姐姐?”
“是。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简沫猛地转身,迎上那双洞悉般的眼,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积蓄已久的怨恸,眼眶涌上一阵潮热,她忍不住怒吼,“尽管那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姐姐就死在我的面前,那是一段血的记忆。而安若容呢?你的姑姑,她居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仍然过着她那些优渥的生活,而我却因为证人的一致指证鎯铛入狱。难道你认为,这些都是巧合吗?”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她的声音已经哽咽,泪水爬满了脸颊。
那些断续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哪怕一个破碎的瞬间,她的心仍然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着般痛,痛得不能自已,“你知道我每次见到安若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我恨不得将她如当年推倒姐姐一样推倒在墙角,恨不得将她那张虚伪的脸撕扯下来。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啊,因为她是你的姑姑。”
“简沫,不是这样的。”安辰御大手伸出,将那个几乎要哭成泪人的女子一下子拥进怀里,她单薄的双肩因为抽泣而剧烈地颤抖,到了后来,渐渐声嘶力竭到虚软。
她真的很累。不论是十年前的那场转变,还是这一场的爱恋,其中到底从一开始就带了多少面具,里面掺杂了多少欺瞒,她已经无力去分辨。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而为,却终究逃避不了内心深处的各种谴责。
安辰御越拥越紧,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端,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低语,“简悦的死我也很意外。但是你要相信我,凶手不是姑姑,简悦绝不是姑姑杀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你的姑姑,自然维护她。”简沫昂起头,紧紧地盯着那双已被染红的双眸,蓦然从他的胸前推开,绝美的唇角挽起一丝冷笑,“你可以若无其事,而我不能。你不会明白,当年姐姐是真的爱过那个男人,可她已经准备离开,只需要再多一天,我们就彻底地离开这个地方。安若容却连一天的时间也要剥夺,最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我恨她,安辰御,你听着,我恨她。”
一声声近乎咆哮的揭斯底里划破着休息室里的静谧。她的唇边仍然挂着凄冷的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让人感到绝望。
绝望到极致,一切的一切便都变得再无所谓了。
原本拥着她的手缓缓地垂下。
安辰御重重地敛眸,再睁开时,眸底一片犹如灰烬的冷静。又一次深刻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油然染上了一层萎糜落寞的迷雾。他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最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他站在门口处,背后依然听见一声声细碎的抽泣声如珠似玉的坠落在心底,却没有回头。
简沫同样没有回头,颤抖的双肩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拭去那些仍旧残留在眼角的泪迹,淡淡地道,“你以为将我留在身边就是最大的赎罪,但你知道么,其实,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每个字都却像一把锋利的剑,准确无误地刺向他的心脏。
寂寥旷野般的顿挫愈渐扩大,还有什么比这些带刺的鞭笞更让人失魂落魄的。
安辰御感到从未有过的乏力。
许久,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声长长的叹息在休息室的上空漾起,似下定了最艰难的决心,他说,“我会让致远尽快办理所有的离婚手续。”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渐去渐远,终于消弥。
简沫虚软地滑坐在沙发上,无知无觉的背对着门口,浸润在光影里单薄而坚强的双肩,渗着无尽的凄凉。
一切,都结束了吗?
也许,真的结束了。
从今以后,他与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纠缠的藤蔓迟早有分离的一朝,那些美丽的、纯粹的梦到底只适合定格在回忆里,哪怕,她已经不愿意再去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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