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伏鸢抽空去了一趟京北女子监狱。

        探监室。

        隔着一层厚厚透明防爆的玻璃，伏鸢看到了身穿蓝灰色囚服的陶雨恬。

        她狼狈坐在那，精心养护的头发被剪短，脸上情绪木然呆滞，唇瓣苍白干裂起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却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多岁。

        伏鸢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拿起电话。

        “陶......”

        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陶雨恬冷笑打断，“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伏鸢：“？”

        听到伏鸢的声音，陶雨恬就像被按了开关按钮的木偶，僵持木讷的身子蓦然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伏鸢，眼神中透着凶狠，仿佛在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长满冻疮的双手捏紧电话，她狠狠开口：“可惜，让你失望了。”

        “我才不会向你道歉，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伏鸢：“......”

        过得很好？

        目光掠过陶雨恬红肿皲裂的手指，伏鸢心中一阵无语。

        她身边怎么尽是一些奇葩。

        尤其是这个陶雨恬，从她加入舞团开始就开始给她找事，一口一个为了颜可沐，关键她和颜可沐也没什么交集一点也不熟啊。

        要真有点什么，无非就是首席舞台的一些争论。

        但团里解释的很清楚，那些原本就不属于颜可沐，何来“抢”之一字。

        她想问。

        为了所谓的朋友，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值吗？

        陶雨恬：“沐沐是个善良的人，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欺负她，否则等我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

        “......神经病。”

        伏鸢见她是个死脑筋，懒得再和这人掰扯，瞥了她一眼，撂下电话离开。

        陶雨恬一顿，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可悲吗？！

        伏鸢那个贱女人竟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贱人！自己怎么会可悲！

        明明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清楚了，坐牢又怎样。

        五年，熬一熬就过去了。

        如果没有沐沐，自己的生命早就结束在了那个高二。

        她现在还活着。

        活着。

        .....

        坐牢的恐惧很快消弭。

        陶雨恬坚信，自己并不可悲。

        但很快的。

        支撑她多年以来的信仰崩塌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在伏鸢探监后的一周，颜可沐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前往女子监狱。

        不同于面对伏鸢的憎恶，陶雨恬看到颜可沐，眼里充满了喜悦。

        她拿起电话，絮絮叨叨讲述自己每天发生的事。

        “沐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个女人有没有欺负你？你这么善良，受到委屈了一定要说出口，知道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沐沐，你怎么才来看我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下次准备什么时候来啊，我好期待。”

        “......”

        颜可沐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眉间藏着几分不耐，很明显，但陶雨恬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捧着电话，笑着说：“这里好冷，下次来，你能帮我带些.....”

        “下次不来了。”颜可沐打断她。

        陶雨恬一愣，似乎没理解她话的意思。

        好半晌。

        她才彷徨开口：“....沐沐...你，你是不是嫌我丢人，因为我坐牢了......”

        “可是....”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伏鸢加入舞团前，有次她不小心偷听到了颜可沐给家里人打电话。

        当时的颜可沐躲在角落里，正欣喜地向电话里倾诉她即将成为团里首席的消息。

        还有奔月舞台，也是自己无意间听到的，沐沐说这个舞台会是她的。

        她相信沐沐。

        所以那天在办公室里听到团长的解释，她一个字都不信。

        “够了，什么为了我？”颜可沐说：“你做的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要移居外国了。”

        颜可沐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楼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她学生时代的所作所为，为了避免她耍心机伤害到伏鸢，楼聿直接取消了与她家公司的多项合作。

        紧接着，家里公司资金链中断，账本也出现了问题，又被查出偷漏税，公司面临破产，她的叔叔已经进去了。

        害怕再出现什么意外，她的父亲决定带着他们一家出国定居。

        半个月后，她就要离开了。

        颜可沐看见陶雨恬就生气，这个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离开前，她不妨告诉她一些事情的真相。

        “叶璇，你还记得吗？”她问。

        听到这个名字，陶雨恬猛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变得无助又恐惧。

        怎么不记得。

        霸凌她的主使，从高一入学起，她就遭受着来自周围人莫名的恶意，有男生有女生。

        丢在额头上的矿泉水瓶，桌子里塞满的垃圾，厕所污水的味道，被殴打，被拍照，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感觉会有多痛。

        叶璇，教唆着所有人孤立她。

        时至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恐惧还未消散，她就听见颜可沐继续说道：“她爸爸在我家公司工作，她很听我的话。”

        陶雨恬不可置信看向她。

        如坠冰窖。

        幕后主使....是颜可沐？

        那个无数次帮她，唯一愿意和她做朋友的，甚至在她想自杀，干脆从天台上跳下来一了百了时拉她一把的颜可沐，竟是霸凌她的主谋？！

        陶雨恬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

        多年的好友....

        原来陪在她身边的多年的好友，才是真正陷她入地狱的人。

        “.....为什么。”

        说出这三个字，用尽了陶雨恬全身的力气。

        颜可沐笑了，语气无辜：“不觉得很有趣吗？你把我当救世主唉，逗傻子一样，我觉得特别好玩。”

        “这么多年，你无条件信任我，为我争取我想要的一切，我勉强把你当朋友，但这次呢，首席与舞台，你一个都没为我争取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出国前总要找个乐子，所以我今天就把真相告诉你啦，装了这么多年，好累呀。”

        至于当初为什么要欺负她，颜可沐认真想了一下。

        也许是入学那天她穿了和自己同款式的白衬衫？

        也许是她和自己喜欢的男生说了话？

        ......唔，记不清了。

        陶雨恬颓然瘫在椅子上，红着眼眶看向颜可沐，她的心思，伪装，恶趣味都让自己望尘莫及。

        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颜、可、沐！”陶雨恬猛地把电话砸向玻璃，发疯似的尖叫，“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你等着——”

        “1270！镇定！”狱警连忙冲上前摁住陶雨恬。

        颜可沐盯着她无力发疯的样子，缓缓笑了。

        有趣。

        太有趣了。

        冰冷黑暗的室内，陶雨恬缩在角落。

        想起近几个月来她针对伏鸢的种种，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内心的信仰崩塌。

        没关系。

        新的信仰会被建立。

        颜可沐那个始作俑者，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报仇。

        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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