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充容想着这些有关魏淮安的乱七八糟的传闻时,魏淮安轻轻扇动眼帘,左手撑着自己的脸,右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问柳充容。
“第一,”魏淮安那双黑黝瞳孔缓慢地转动下,最终停留在柳充容身上。她向来澄澈的眼眸中,带上了让人情不自禁害怕的压迫感。她继续道:“你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是让哪个婢女帮你去拿的?”
柳充容在她具有压迫感下大气都不敢喘。她细细想了一番,觉得这个应该回答应该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计划,于是决定回答真话:“是秋杏帮我去拿的。”
说罢,便指了指她身侧的一个身穿粉色宫衣的宫女。
魏淮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然,随即又看似不经意地看了眼那个婢女,缓慢地将实现转移到随明欢身上,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被魏淮安一直看着的随明欢脸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是抬起眼眼里含泪地看着魏淮安,眼里充斥着愧疚。
她轻声抽泣道:“娘娘,嫔妾也不想把您给说出来的,只是嫔妾如若不说,嫔妾便会成了让柳充容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对不起娘娘,嫔妾不想受罚……”
她字里行间,竟似早已把魏淮安默认成罪魁祸首了。
谁料,魏淮安尚且未说什么,柳充容却是恍然大悟,一副气得冷笑出来的样子,冷冷地瞥了随明欢一眼,看着太后和君则辞道:“太后娘娘,陛下,你们有所不知。嫔妾刚刚在未央宫前曾当着众人的面拿出这件衣服来,给各位姐妹们分享过。”
“当时嫔妾就见到随昭仪脸色难看地看着嫔妾。姐妹们都是看见的!”
“这件事,分明就是随昭仪做的!如今竟然还想要污蔑给皇后娘娘?好大的胆子!”
魏淮安见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在刚刚柳充容衣服被毁坏让她颜面尽失时,魏淮安大概就能猜到这件事情的来往。
众所周知,柳充容是坚定不移的淑妃派,也是淑妃那边难能可见的聪明人。
柳充容一般情况下都是内敛暗中搞事的,像刚刚在未央宫前那样故意找随明欢的茬,炫耀自己的衣服这种事情几乎是不会发生的。
既然发生了,就能证明其实柳充容也是在为现在这个情况做准备。
当众炫耀衣服,便可以证明柳充容重视珍爱这件衣服,那么在众人眼里她就没有了自己剪坏衣服的嫌疑;
当时衣服的完好无缺,也正好证明现在的毁坏是后来人为的。
当众羞辱随明欢,那么就可以人为地制造随明欢毁坏自己衣服的理由——因为自己此前欺负过随明欢,所以随明欢要报复回来。
因为魏淮安在接过柳充容衣服保管时,她就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了,所以早早准备好了。
魏淮安帮忙拿衣服的时候,确实是有人过来毁坏衣服。而魏淮安趁着人宫女看得不仔细,所以找了件差不多颜色的衣服顶上,看着宫女将衣服毁坏走人后,才将原本的衣服给放回去。
但是最后衣服还是被毁坏了。
所以也就是说……
还有人插手了。
魏淮安想着,笑了笑,眼神慢慢地滑落在随明欢身上,挑了挑眉。
大概是感受到了魏淮安探究的眼神,随明欢直视她的双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仿佛是胸有成竹。
所以是随明欢吗?
但是魏淮安还是想不通。
把这件事情栽赃到自己身上,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魏淮安细想了下【往昔】这个副本,随明欢从始至终想要的是什么?想到某一种可能,魏淮安眼睫毛轻轻扇动,定定地看着随明欢。
……她知道了。
她想要的,是君则辞的愧疚。
果不其然,随着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落,随明欢仿佛一个迷失道路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君则辞,眼里的难过近乎溢出。她看着君则辞,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然后苦笑着摇头,道:“陛下,你也不相信明欢吗?嫔妾……嫔妾才刚入宫,哪那么大胆子跟姐姐们对着干……”
她声音停滞,泣不成声,更咽道:“陛下……嫔妾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嫔妾刚入宫,费尽心思想要讨好各宫娘娘,却反而惹得一身嫌弃厌恶;嫔妾明明是努力想要筹办好这次宫宴,却还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也对,可能嫔妾注定这样了,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说罢,两行清泪滑下,随明欢迷茫更咽道:“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嫔妾注定没有福气罢了……”
被她看着的君则辞沉默了。
看她表演完全程的魏淮安惊为天人,直觉得生在古代真的太埋没随明欢这样的人才了。看看,这才是真的天赋型选手啊!本来毁坏衣服什么的也不是多大的罪过,人家直接跳过定罪,以小见大,攻心为上。
魏淮安实在是佩服。
她再抬眼看向君则辞,果然,万年面瘫脸的君则辞……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吧……根据魏淮安对这个游戏的了解,现在游戏系统八成又升高了君则辞对随明欢的愧疚了。
不过魏淮安实在是想岔了。
君则辞从宫宴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其实是因为太无聊了。
在大家都在看戏,无人关注时,年轻帝王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打了个哈欠,随即又继续撑着自己的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看这些几乎过一阵就会发生的妃嫔间的争吵。
其实君则辞不大愿意往自己的后宫走是有原因的。
每次进后宫都会多多少少经历这种血雨腥风的场面,经历多了君则辞自己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像现在这样,君则辞凭借君王的敏感一眼就看出来,柳充容有问题,随明欢也有问题,至于突然被扯进这件事里的魏淮安……
君则辞看着果断地承认自己接管衣服的魏淮安,突然又有点摸不准了,难得地对这种宫斗事件产生了一点兴趣来。
正在旁观着,就见随明欢真情实感地对自己哭。
君则辞:“……”朕不是很懂你的脑回路。
怎么,做一件事情努力过了,但是事情搞砸了,还不给别人说?
还有什么叫做“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这真不是在内涵他以前让她流离失所,让她没有福气,现在又让她入宫,让她经历宫斗?
但说实在的,君则辞很感激随明欢救了自己,想报答是真的,但是随明欢会遗失在外完全是因为她拒绝让他送她回府才导致的;再说了,随明欢入宫难道不是她自己说的吗?
君则辞神情恹恹,完全提不起兴趣,准备继续坐着看时,不知为何却不受控制地做出愧疚的模样。君则辞听到自己用低沉的声音,叹道:“……是朕对不起你。朕会还你公道的。”
随明欢似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抬起头看着君则辞。
更出乎君则辞自己的意料的是,他感受到自己的头不受控制地转向魏淮安的方向,看着她,冷声无情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朕的好皇后?”
君则辞当下就意识到自己不对了。
不对……他是知道魏淮安的,魏淮安根本就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的。他不会怀疑魏淮安的。
这不是自己想做的!
君则辞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听自己控制。
但是什么用都没有。
君则辞感受到自己用像看陌生人的眼神去看着魏淮安,跟对方冷漠地道:“朕对你很失望。”
更诡异的是,被他用及其冷漠的口气定罪的魏淮安却丝毫不意外,只是不满地嘀咕了什么。因为后面魏淮安走到随明欢旁边讲话,所以君则辞距离她还是有点距离的,只能听到对方那含糊不清的“果然又被系统定罪了”。
正当君则辞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就见魏淮安叹了声,看着他,似乎有点失望。
君则辞的心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下,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他想告诉魏淮安,刚刚那个不是自己。
不过魏淮安摇了摇头,然后就摸着下巴,可惜地长叹声,然后笑得肆意又飞扬。她打了个帅气响指,笑着道:“好吧,我都知道了,读档!”
君则辞:“???”
紧接着,他的眼前就又是一阵黑暗。
再睁开眼时,君则辞却看见原先在座位上哭的柳充容和随明欢两人都没有哭了,众人还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而原本在随明欢旁边的魏淮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到他旁边。
而中规中矩的明月笙对着太后道:“谢谢太后娘娘赞赏。举手之劳罢了,不值一提。”
等等?
君则辞神情一僵,他怎么记得刚刚已经发生过这件事了?
想起上次的猜测,他看向魏淮安。
只见魏淮安并没有像之前那一次一样提出让柳充容来献舞,而是低头跟身侧的婢女说了什么。
君则辞看着魏淮安,向来运筹帷幄的帝王第一次陷入自我怀疑中。
他怀疑,他的皇后可能不是个正常人。
他的皇后似乎可以让时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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