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进来后,城门处的十几名守军没看到自己放进来的那些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兴奋。
古代所谓“先登”,即攻城时第一个攻上城头的士卒,在军中算大功,也是常常被用来激励士卒,使其在攻城时争先恐后。
陈将军可明确许诺过了,若他们能让城门保持打开的状态,让后面跟过来的南山营成功抢下城门,那他们,全都算首功!
算算功绩,加上这功劳,有人可是能当场就擢升一级的。
南梁默念,军队杂糅太多,很多时候往往看的只有家世。
若是你出身低贱,对不起,哪怕你杀了天王老子回来请功,也一样得继续跪着做底层战卒。
不服?
弄死你!
而在陈凉的南山营中,向来都是军功为上。
给你们发最多的饷,
给你们装备最好的兵甲,
给你们在三大营中最高的待遇。
我陈凉,已经够意思了。
唯有这上升的路,只能你们自己来走!
“锵!”
都是军中的厮杀汉,为了战功,出手都极其狠辣。
马刀直接破开喉管,鲜血如喷泉飞溅,城门处霎时间变得血腥无比,当场倒下了十多具尸体。
吕康从马背上翻身滚落,先是对驮着他的那名骑兵骂了一句,而后接过刀来,吼道:
“守住城门!”
城外,马蹄声如雷鸣涌动,南山营的七百名骑兵乘着北地的高头大马,渐渐汇聚成锥头阵型,前排老练的骑兵已经抬起手中的马槊,为即将到来的冲击做好了准备。
陈凉这几个月里,用的最多的,其实还是骑兵。
练兵,最后的目的就是打仗。
而陈凉开始执掌兵权的时间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几乎是隔几天便要动兵打仗,边打仗边练兵,也算是极为宝贵的一个机会了。
南山营的步卒也就是依靠着纪律训练和足够精良的兵甲弓弩才撑了起来,可以当做重步兵阵使用。
而那些骑兵,才是真正一路杀过来的劲旅。
当然了,若他们现在对上魏人,依旧没有半分胜算,可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座内部兵力极其空虚、且城门大开的城池!
“入城!”
负责率领骑兵的十多名幢主嘶声竭力的大吼着,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狂热的神情。
当这南梁的兵,大部分人谁还会想着忠君爱国?
现在,
谁养的他们?
谁给他们大好富贵?
谁把他们从底层提拔起来当做心腹重用?
不过两个多月罢了,这些人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原来是梁军还是流民,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归属。
南山营。
在这儿,只有军功说话。
想要高位,大家得凭本事。
功必赏,过必罚,这他娘的才是军中该有的样子。
陈凉,才配得上主将两个字!
现在,南山营的大都督,
陈凉,
他说,
他要这京口城。
那咱们,就替你拿下来!
“破城!破城!”
“虎!虎!虎!”
站在山头往下望去,正如同掀起了一阵黑色的巨浪,而宏伟如京口城,在这浪涛中,也不过是一叶随时都会葬身其中的孤舟。
“如何?”
“军心可用。”
大汉看向身边的男子,轻叹一口气,缓缓道:
“将军,大事可成矣。”
陈凉负手而立,淡淡道: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南地二百余年,岂有百年之国祚?如今侯景乱梁,魏人乘隙犯边,蚕食疆土,如此国家,岂有长久之势?”
他看向宋子仙,话语中流露的意思已经相当明了。
“你别看侯景现在占据了建康,但各个藩王的大军集结起来,足有数十万,宋将军,你曾是他的部将,河南王虽然号称有十万人,但这十万人里有多少水分,你难道不清楚吗?”
“凭着十万乌合之众,他侯景如何能抵挡南地各个藩王手下养出来的精锐士卒?”
陈凉冷冷道:
“你自己亲眼看到了,我以前不过是占据了一座石头城,而现在,两淮之地的一部分即将入我手中。
但我现在,既缺人,也不缺人。”
缺人,是看重你的本事,正希望有你这样的人过来投靠。
不缺人,是因为陈凉现在只要想,兵力完全也可以迅速扩充到数万。
无他,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实在太多,几乎到处都是流民。
以陈凉开出的条件,哪怕是待遇最次的后营,也有的是人想挤破头进去当一个辅兵。
但他手上的兵甲、粮草都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军队,而且哪怕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与南山营这种已经身经数战、对陈凉极为忠诚的军队相比,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宋子仙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京口城。
城门的守卫力量一触即溃,大量的骑兵涌入城中,虽然在外面看似有些过于平静,但谁都知道,城内必然是极其惨烈的景象。
陈凉时常号称善待百姓,但纵兵攻城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现在对自己,也是如此。
若自己真的依旧说不从,陈凉想必也不会再强求了。
大概...会直接杀了自己?
所以没有其他选择了。
心够狠,手段够高明,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一个枭雄。
差的,无非就是磨炼和时间了。
城头上冲出了无数人影,箫字旗被直接砍倒,而后,士卒们将陈字旗立在城头,开始欢呼起来。
宋子仙的脑子飞速转动。
陈凉现在有地盘、有了发展的资本,但他还缺少真正的根基。
那就是一套能力强的班底。
自己,若是归附了他,那就等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风险,无非是叛了侯景。
反正河南王大概也只当自己死了,也没派人找过。
而好处,则是急需用人的陈凉,必然会重用自己!
相比只愿意给几千流民兵打发自己的侯景,陈凉必然能给的更多。
他重重跪下。
“宋某年老愚钝,不知世间道理,
所幸得将军教诲,愿为将军马前卒,任凭驱使!”
“报!前方十五里发现叛贼踪迹!”
“报!我军哨骑已遇敌!”
“敌军打着任字旗号!”
“......”才下定决心投靠的任约。
前面我犹豫了那么长时间,
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
但现在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陈凉带出来的四千多南山营士卒,其中七百骑已经冲下去了,而后面的步卒军阵距离城池也较近,就是为了方便跟在骑兵后面控制城门。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一支叛军忽然出现在自己后方,但陈凉现在只有两个决定。
一个,是立刻全军撤到城中。
不管对方数量有多少,陈凉手里都有一个相当完整的京口城,极其坚固,那伙敌军只能望城兴叹。
第二个,是回头干一仗。
“宋将军,你意下如何?”
“额,主上心中自有方略,末将就不多说了。”
宋子仙心里踌躇片刻,还是喊了声主上。
彼此都是“将军”,就这样直接称呼出来,如何彰显两人地位主次?
而且,他知道陈凉心里肯定有相应的计划,但这般问自己,显然也是有尊重的意思在里面。
但这点东西,可不足以让他宋子仙有什么感动。
收揽人心罢了...谁还不会说点好听的?
“宋将军不用如此谨慎,”
陈凉摆摆手,笑道:
“我正想看看将军本事如何,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您这是...”
“南山营士卒现有三千二百余人,统一由你调遣指派。”
“......”宋子仙。
“将军,不要让我失望。”
“末将,遵令!”
“到底是哪个混账,说对面梁军有六七千人?”
任约哪怕是个傻的,大致人数总能看得出来。
对面那伙梁军,不过是三四千人的规模罢了。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对面打出来的旗号。
陈!
他不知不觉开始握紧缰绳。
“陈凉,是你么?”
“放箭!”
这次出门,陈凉的准备可是相当充分。
哪怕是弓箭手,现在也是每人身上都能有五支箭的标配。
对面叛军不过二千余人,任约抱着试探的心思派了三百多人,结果迎头就是一阵强弓硬弩的攒射。
活着回来、哪怕是活着爬回来的人,不过才百来人,还大多带伤。
任约下意识地就想传令,让全军暂且后撤。
但这时候,两边军阵的传令兵都开始紧急传来情况。
“报!西面遭遇梁军!”
“报!东面遇敌!”
任约大吃一惊。
对面的人绝对不是陈凉!
自己来的时候,已经探明周围只有那一支梁军,所以东西两面遭遇的梁军,必然是趁着自己刚才在试探在犹豫的时候,直接包抄了过来。
这太不梁军了!
和任约以往碰到的那种临战必缩的梁军风格截然不同。
梁军,什么时候作战如此大胆了?
其中,甚至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
“末将,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将军确实有真本事,我这次,算是捡到宝啦。”
宋子仙脸上有些无奈。
相比起自己之前率领的那些丘八,南山营已经算得上是能打仗的精锐了。
但自己只是客将,对其大体上的号令都不熟悉,又是临阵下令,效果,自然不会太好。
若是能彻底熟悉、掌控这支军队,再碰到今天这种局面,宋子仙甚至有把握吸引对方主动攻击,而后将其引入重围,最后一举歼灭。
而不是现在这样,两边包围过去的兵马才冒出头,就把对面吓得直接撤军离开了。
再想到之前传令兵所说,对面打着任字旗号,宋子仙哪能猜不出对面是谁。
任约这人精明,应该能跑得掉。
“对面的人,应当是任约。”
宋子仙叹息道:
“此人也是个本事的,主上若将其生擒,末将倒是有些把握能说服他。”
反正他跑得掉,再在陈凉面前显显自己的能耐,说两句,反正没人戳穿。
“报!敌军前军已溃,生擒一名贼将!”
“...”宋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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