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琼任凭着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说得很激动，也很有感染力。看看一个个下属，专心致志地做着笔记，既聚精会神又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很想掏心掏肺，于是越说越来劲，根本刹不住车。天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认真在听，并且听进去了？天知道那些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到罗亚琼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想起要散会的时候，已是夜色茫茫。刚走出会议室的华克志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回家吃饭不？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是晚上八点三十分。

        罗亚琼回到自己的住处，房间里一副凌乱不堪的样子。早晨起来，为了找到那件她最喜欢的宝石蓝羊绒衫，将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一遍，乱七八糟地扔在床上，便匆匆赶去上班。刚刚将衣服收拾整理完毕，手机响了，是老公打来的电话。老公在一家大型国企上班，被公司派到北方，已经两年多了。平时偶尔跟她在微信上聊几句，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很少打电话。问她在干嘛，罗亚琼说刚开完会回家。老公又说，刚才听我妈说，聪聪病了？罗亚琼没好气地说，你才想起问啊？昨天我在上海，早晨起来小家伙就发烧了，带着他去看急诊，打了吊针，回家就已经烧退了。今天早晨我离开家时，他还是赖在床上不肯去上学，我实在是来不及，交给你妈就出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老公哦了一声，又好像无话可说。罗亚琼有点不耐烦地说，要是就为了问这个，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挂了。老公叹了口气，在电话里又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罗亚琼又追问道，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快说，别吞吞吐吐地。我刚回来，什么都没吃，也还没洗澡呢。老公好像终于下了决心，行，那你先忙，以后再说吧。你一个人在外面，自己多注意身体。

        罗亚琼愣愣地看着手里已经挂断的手机，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因为她不知道，老公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这两年夫妻俩天南地北聚少离多，就是见了面，她也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冲着老公发火，老公总是用宽厚的眼神和肩膀给她包容，无声的沉默，让她的无名之火自然而然就被慢慢销蚀掉。除此之外，以往那种可以带给她温馨回忆的点点滴滴，真是乏善可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下去，夫妻之间恐怕迟早会出大问题。却又毫无办法，工作上的安排，让她身不由己。更何况她还是个很要强的女人。

        罗亚琼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不是看似真实其实却是在疯疯癫癫表演着的真人秀，就是那种被挠着胳肢窝也笑不出来的喜剧小品。她煮了一碗农辛拉面，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泡面味道。她又去冲了个热水澡，用沐浴露擦着身体，突然浑身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她闭着眼睛，任凭热水在身上流淌，仿佛是在接受一种神奇的爱抚，让她的身体在瞬间飘飘欲仙的感觉，几乎有些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地向着墙边靠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将她从如梦如幻中惊醒，手里的毛巾失手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毛巾，匆匆擦干身体，又用一条浴巾裹住，几乎是冲到床边拿起了手机。

        电话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小琼？罗亚琼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脱口而出的是纯熟的上海话，阿哥，侬哪能现在想到给我打电话啦？

        叫他“阿哥”，是平时私下里的昵称。不过罗亚琼确实一直从心里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大哥。刘子农，总公司的营销总监，也是当初罗亚琼进公司时，手把手引领她入门的师傅。刘子农呵呵一笑道，没想到吧？本来要连夜赶去安徽出差，不巧高速封道。只能从下面走，不想经过无城辰光，车子又抛锚了。所以也是机缘巧合，只好寻侬小阿妹，讨杯老酒吃吃。

        刘子农就住在无城国际大酒店。等到罗亚琼开车赶到时，替刘子农开车的司机已经回房间睡觉了，只有刘子农一个人在酒店大堂等候着。罗亚琼熟门熟路地找到旁边的一家小菜馆，虽然看上去不大起眼，但却是地道的太湖风味。醉白虾，银鱼羹，清蒸白鱼，还有一盆味道鲜美的“炒地衣”。又叫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三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刘子农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罗亚琼有些疲惫的脸色，关心地问道，看小阿妹气色不大好嘛，是不是很辛苦啊。罗亚琼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啊。一上班，整个人就完全进入状态，哪里还会觉得累？只有像现在这样，在侬阿哥面前，完全放松下来了，才会变成迭能副样子了。不好意思，让侬见笑了。刘子农摆手道，哎，哪能这么说？不过，我倒是真心想听听，你来了半个多月了，你觉得对于整个公司能够掌控了吗？罗亚琼思索着说，情况有点复杂。表面上看，现在从上到下，敢于公开叫板唱反调的，几乎一个也没有。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倒反而简单。面前的情况是，谁都对你恭恭敬敬，布置下去的工作，也似乎都是很卖力地在做。但是实际上的执行力，却要大大地打折扣。没有一个结果，会让我真正满意。你帮我分析分析，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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