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斩!斩!”
喊杀声在两军阵中回荡,犹如雷霆轰鸣。
叛军与天津卫守军交织在一起,短兵相接,杀气腾腾。面对疾冲而来的守军,许多叛军尚未来得及拔出兵刃,已被火枪与利刃刺穿胸膛,血溅当场。
交锋瞬息,守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上风。然而战局胶着,叛军凭借数量优势,渐渐扳回劣势。双方势均力敌,天津卫守军因受朱瞻墉在南京时严谨的训练,近身搏斗中弃用长刀,以枪上的匕首刺杀,手法简洁而致命,往往一人可抵挡数敌。
叛军虽曾是京师守军,实力不容小觑,初时被守军的刺杀战术打乱阵脚,但很快调整心态,稳扎稳打,凭借人多势众,逐渐逆转局势。
然而,守军意志坚韧,即便肢体残缺,仍咬紧牙关,与叛军殊死搏斗,失去兵器亦用拳、足乃至齿牙狠狠撕扯敌人的血肉。在数万守军的疯狂攻击下,双方一时难分胜负。
朱瞻基与陈宽目睹此景,心中不禁寒意陡生。大明何时竟有如此悍勇之师?这不是战争,而是亡命之徒的生死相搏!以往明军若受伤,必第一时间撤离战场,如今却视死如归,甚至有人轻贱生命。
此战让人毛骨悚然,因为你无法预料何时一个看似无力的敌手会猛然扑向你,狠狠咬住你的喉咙。或者在你与敌交战之际,一个你以为即将倒下的敌手突然抱住你的腿,然后,你便被同伴所杀。
朱瞻基和陈宽望着这些守军的可怕一面,内心一片冰凉,这简直是一群狂人!他们都是沙场老兵,却从未见过如此军队。
不只是他们,就连交战中的叛军也心惊胆战,因此在未确认对手死亡前不敢停手。战事愈发激烈。
此时,天津卫城门大开。原先驻守城墙的天土士兵忍无可忍,城内三万军士在指挥使率领下,直扑战场,驰援守军。
朱瞻基和陈宽自然瞧见了这三万援军。此刻他们很想撤军,或派兵阻拦,然而战况胶着,无法抽身拦截。随即,三万生力军杀入,战局瞬间逆转,叛军处境愈发艰难。
陈宽嘶吼着,带领叛军顽强抵抗,但这三万生力军的加入已让战局无可挽回。朱瞻基看出败局已定,开始悄然后退,身边亲卫已有逃离之意。
刚脱离战场边缘,地面忽然震动,隆隆马蹄声在耳畔响起。朱瞻基回首,面色大变。
“龙骑军!”
并非朱瞻基所喊,他尚未愚蠢至此,这是亲卫的声音。朱瞻基欲阻止,却已来不及。
“龙骑军”三个字仿佛压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濒临崩溃的叛军听到此声,四处张望。惊呼声四起:“不好,龙骑军来了!”“真的是龙骑军,快逃!”“龙骑军杀到,兄弟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惊叫声中,叛军的最后抵抗意志土崩瓦解。大军瞬间溃败,无数叛军四散奔逃。
朱瞻基与陈宽目睹此景,心中齐呼:“完了!”叛军的确完了,面对龙骑军,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四万龙骑军果断包抄,叛军无法逃脱包围。有人试图突围,皆被龙骑军一枪击毙。眼看逃生无望,叛军纷纷丢弃武器,低头屈膝,投降。
有人带头,无数叛军纷纷效仿,丢盔弃甲,低头求饶。不久,所有叛军皆选择投降,战场上尽是蹲伏的叛军。
天津卫守军与后续的三万生力军立即捆绑俘虏。战场上,只剩朱瞻基、陈宽以及他们的亲卫,不足二百人,紧紧围成一圈,护住二人于核心。
这些亲卫无疑是朱瞻基与陈宽的心腹。此刻,一队队龙骑军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朱瞻基与陈宽脸色如死灰。
陈宽瞥了朱瞻基一眼,苦笑道:“殿下,陈宽有愧于您,臣先下去为殿下探路,地下再见,臣愿追随殿下!”言毕,毫不犹豫地挥刀自刎,鲜血喷溅,洒了朱瞻基一脸。
朱瞻基怔怔地看着自刎的陈宽,心中涌起无尽悲凉。
陈宽乃朱瞻基心中至诚的肱股,尽管陈宽效忠于他,只因他曾舍身相救陈宽于危难之际。
然而陈宽从未负他,即便至末,亦未背离,终以自刎表忠心。
有如此追随者,朱瞻基本应引以为豪,然此刻,其内心满溢哀伤无边。
若陈宽未曾效力于己,以其才智,不久之后,必为大明朝的栋梁之臣。
可惜,人生无重来,假使早知结局如此,当初便不应接纳陈宽的归附。
朱瞻基轻摇其首,目光掠过身边仍在竭力护驾的亲卫,低声道:“尔等已尽力,皆释兵投降吧,勿做无谓抵抗,越王不会加害于你们。”
众亲卫互视一眼,随即默默掷下兵刃,选择了归降。
朱瞻基苦笑,望向四周的龙骑军,语气平静:“请越王见我。”
龙骑军面无表情,漠然如冰,无人愿动弹分毫。
“朱瞻墉,你竟不敢见我最后一面么?”
朱瞻基高声呼唤。
马蹄声渐近,包围圈一角,龙骑军自动让出一条通道,随后,朱瞻墉骑着汗血宝马,缓步进入朱瞻基视线之中。
“兄长。”
朱瞻墉淡然称呼。
“兄长呵,呵呵呵,我可担不起你这般兄弟。”
朱瞻基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你可曾将我视作兄长,真心待我为亲人?”
朱瞻基嘲讽地看着朱瞻墉。
朱瞻墉微蹙眉:“你是我兄长,这一点始终不变,只是你所行太过,你欲杀我,我不与你计较,因我知晓你志在高位。但我实话告诉你,身为弟,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夺什么。”
朱瞻基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你未争夺?你敢说你未夺走我的一切?孙若微,大婚之日被你夺去,我成了京师的笑柄。”
“你明知祖宗对我寄予厚望,我在祖宗心中地位不可动摇。”
“我本是大明的太孙,日后皇位继承人,你却让祖宗不断看重你,赏识你,倚重你,甚至萌生改立储君之意,你还敢说你未曾争夺?”
闻言,朱瞻墉冷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孙若微本是我先看中之人,我认识她时,你连她何许人也都不知。你要娶孙若微,我可有说过她是我的妻,你可曾让我一步?”
“若非你卑鄙手段威胁她,其父怎会被迫答应你的要求。你若真想公平竞争,我定无二话。”
“看看你所用的手段,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明知她是我心爱之人,你仍执意如此,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兄弟?”
“怕正是因为她是我心仪之人,你才如此吧。你给我使绊子,让我难受,你可不知我的性情,你做初一,我何惧做十五。”
“我本可提前将她夺走,但我偏要等到你大婚之日,就是要让你丢人!”
“你让我受辱,我自需出这口气。”
“再说我夺走你在祖宗心中的地位,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若你在祖宗心中真无可动摇,我又岂能夺走?”
“这些年,若非念及你是我兄长,我又怎会一再冒险,没事自投宗人府,蹲上半月十日。你以为我傻至此地,若要争夺,你又拿什么与我争?”
“我掌控大明近半财富,九成以上的藩王唯我马首是瞻,握有大明七成资源,若我欲取高位,便是祖宗,亦难以阻挡。”
“但我这些年做过吗?扪心自问,我作为弟弟,何时与你争过一分?我安然居于南京,若非北疆之战,我仍逍遥自在。你以为我会自找麻烦,涉足京城?”
“自身无能,便怪罪于我,这锅为何要我来背?是你心生嫉妒,先下手为强。”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北疆之事的幕后黑手是谁?我只是不愿与你计较罢了。”
“祖宗看重我,赏识我,有何不妥?若我真稀罕那位置,早在北疆之时,祖宗已有让位之意,但我未允。别说我矫情,我真不在乎那位置。”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登基后会如何对我?但我告诉你,我不怕!若非你是我兄长,你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坐上那个位置,我若要拉你下台,无人能阻!”
“可惜,我不与你计较,你倒先施展阴谋。为权势,连父亲你也囚禁,母亲险些遭你毒手,你告诉我,你仍是人吗?”
“父亲母亲待你如何,你心中没数吗?母亲如此疼爱你,你差点害死她,而父亲,恕我直言,若他对哪怕有一丝疑心,你以为你能成功?你太小瞧父亲了,他只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会对我不择手段。”
“且我明确告诉你,即便如此,父母仍劝我勿杀你。否则仅凭你差点害死母亲这一点,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朱瞻基闻言,浑身颤抖,用极端愤怒的眼神瞪着朱瞻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你胜,你说什么便是!但就算重来一次,我仍会如此!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你不该降临这世间!没有你,一切都是我的!”
“我无需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施舍来存活,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让你施舍而活,我宁愿死去!”
朱瞻基言毕,即刻提剑抵颈,此举动令朱瞻墉心头一震,但他旋即冷笑:“哎呀,自裁倒是方便,说实在的,爹娘命我不杀你,我心中颇有些不快,你若自行了断,倒省了我一番心思,也好向爹娘交待。”
朱瞻基闻言,欲自刎的手硬生生停住,他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想怎样?”
朱瞻墉双目微眯,冷冽地回应:“我要见你死!速死,少啰嗦。你以为我会怜悯你?美梦罢了!”
朱瞻基怒不可遏,颤抖着,欲割颈自尽。朱瞻墉默然,无阻拦之意,只冷冷地看着,眼中竟透露出一丝期待。
朱瞻基望见这期待,挥剑的手却无法落下。朱瞻墉稍候,冷笑:“自裁啊!我在等着看呢,怎么还不死?快些,别耽搁大家。”
朱瞻基胸腔起伏不定,咬破了唇,但手却停滞不动。朱瞻墉冷哼:“无勇无惧,我找人助你!来人,送太孙殿下归西!”
亲卫闻声上前,刀光闪烁,直扑朱瞻基。此时,朱瞻基神志恍惚,未能反应,待他回过神,已来不及抵挡,下意识地挥手格挡。
刀光一闪。
“噗嗤!”
臂膀落地,鲜血如注。
这一刀竟斩断了朱瞻基的左臂。
“我的手!”
朱瞻基扔掉刀,捂住左臂,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亲卫举刀欲再砍,朱瞻墉忙喝止:“退下!”
亲卫愣了愣,随即收刀退下。朱瞻墉望着断臂的朱瞻基,皱起了眉。
他原只想震慑朱瞻基,让他放弃轻生之念。朱瞻基即使要死,也非此时,生死由老爷子定夺。况且,他不能真的杀了朱瞻基,毕竟他曾向张氏和老爹许诺……
朱瞻基的命运,他不能亲自终结。然而朱瞻墉未料到,亲卫出手如此决绝,更未料到,朱瞻基竟来不及反抗,便失去了左臂。若非他及时制止,朱瞻基恐已被亲卫乱刀砍死。
若朱瞻基死于亲卫之手,与他亲手弑兄又有何异?如此,他该如何面对张氏和老爹,老爷子又会如何看待他?
朱瞻墉看着痛哭不止、包着断臂的朱瞻基,轻叹一声。有时候,事出有因,皆是天意。
“给他包扎,别让他丧命!”
“遵命!”
亲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朱瞻基离开。朱瞻基被人搀扶,止住了哀号,不再言语,尽管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他也没再开口。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朱瞻墉,眼中无丝毫情感,但朱瞻墉却感受到了那目光下潜藏的仇恨。
朱瞻墉微眯眼,右手摩挲着胡须丛生的下巴,杀意涌现。然而,杀意随即消散,他摇头不语,目光转向战场。
天津卫外的激战惨烈无比,十万叛军,死伤过三万,受伤者不计其数。天津卫城防营的将士损失惨重,五万将士近两万战死,余者几乎人人带伤。
朱瞻墉望着战场上互相扶持的城防营将士,微微叹息。城防营的将士见到朱瞻墉,纷纷恭敬行礼:“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
朱瞻墉一一点头,随后问:“你们的统领何在?”
所有城防营将士神色黯淡。
“统领已在刚才的战斗中捐躯,他临终让我们转告殿下,城防营未辜负殿下昔日的教诲,他未辜负殿下的期望。”
朱瞻墉心中一沉,这些城防营的将士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却有如此多人在这无谓的战争中丧命,就连最早跟随他的城防营统领也牺牲了。这一切,究竟是谁的过错?这些将士个个精锐,未为国捐躯,却死于内斗,何其悲哀。
朱瞻墉忽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的不争态度,似乎是对身边亲人和部下的一种不负责任。若当初他争取,大明怎会有今日之局面?被野心和欲望驱使,他们连老爷子都敢害,还有什么不敢做?这样的事,他还应纵容吗?
不!绝不!朱瞻墉暗下决心,从这一刻起,他要争!他要压制所有居心叵测之人,让他们无法掀起风浪。唯有如此,他才能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让那些有野心的亲人也无法兴风作浪。如此,无论对他人还是对自己,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此刻,朱瞻墉的想法已发生了根本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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