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雨桐离开的时候，方老三两口子还在骂骂咧咧，谁也不服谁。

        要不是日头太毒，她高低还得再拱两句，让他们再打一场，分出个高下。

        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眼睛尽盯着自己家，啥时候割了半斤肉，啥时候又买了一车粮，明明是羡慕嫉妒，偏偏要做出一副看不上的高姿态……

        更别说，她小时候吃了那爱挑是生非的三婶多少暗亏，今儿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气。

        等会儿回了松树坳，可得把这事儿好好跟阿娘学学，让她也跟着乐呵乐呵。

        别看阿娘嘴上不说，心里不定多讨厌她呢，记得小时候，阿娘可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

        要不是阿爹阿娘自己两口子支楞起来，这会儿还有没有他们二房，都说不准。

        回到家，阿爹和大哥相互配合着，正在院子里开木头。

        “雨桐也回来了？”

        阿爹见她进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她就知道姐姐定也回家来了。

        日头开始晒人，回松树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她便没再管，悠哉悠哉地来到几块已经劈开的木板前，闻了闻，还挺香，用手摸了一下，好像有些湿……

        “这是做啥的？”

        “这棵树大，阿爹说给你们两一人做张床呢。”

        “也没干透啊，做出来不会变形吧？”

        “你不懂！”

        方铁柱拍了拍手中的木材，解释道：“这可是好东西，还是我和阿爹跑遍了后山，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年份足不说，品种也好，你要看不上，就留给我以后娶媳妇儿用……”

        “那我要了！”

        大哥好歹也算个行家里手，人品也信得过，自己这个一窍不通的，还是听人话吃饱饭。

        正说着，方雪梅挽着木桶进来了，看到她在院里，明显愣了一下。

        “你跟回来干嘛？”

        “阿婆家还有那么多活，少了你这老黄牛哪行？阿娘让我抓你回去做苦力呢。”

        “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方正田瞪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苦力嘛！干了一早上活，老黄牛还得吃两口草呢，您那好闺女，连口水都不用喝，一口气又跑回家来了，阿娘又让我来回跑，可把我累死了……”

        “累死？我看不是累死，是噎死吧！”

        方雪梅手中的木桶朝地上一放，咬牙道：“吃鸡蛋噎死的！”

        “羡慕吧！”

        “嫉妒吗？”

        “自己没本事，鸡蛋都吃不上一个，还好意思说我。”

        自从发生了滚草堆事件，方雨桐感受到她那股浓烈的恶意，就再也没打算和这个面甜心苦的姐姐，和平共处了。

        如今的她，只要是和方雪梅说话，都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

        “我嫉妒你？”

        “你可得了吧！”

        “就你那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名声，还值得我嫉妒？”

        “更不用说，你还定了一个街溜子夫婿，以后两个好吃懒做的人，就这么绑死在一块儿了。”

        “还有，你跟野男人滚野草堆的臭名声，你真以为那姓陆的不让说，他们就真的不说了吗？只是没当着你的面而已！你方雨桐那浪荡女的大名，在咱们石子村，只怕不比臭水沟香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等你嫁过去，你以为姓陆的还会像现在这样捧着你的臭脚？你就别做梦了！”

        “我就静静地在镇上的杂货铺子里等着，等着你们两口子讨饭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等着你被他打得鼻血横流痛哭流涕的时候……”

        “到那时，你可一定要来告诉我，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刚被三叔两口子逗得嘴都差点乐歪的方雨桐，被她这一顿输出，震到发懵……

        方雪梅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正主都蹬鼻子上脸了，她不吵一架，都对不起累了一早上的自己。

        骂完，她都佩服她自己，头一次这么顺畅地，吼完这么长一段话。

        只是，还不等她高兴完，方正田就一个巴掌朝她挥了过来……

        啪！

        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打得她半天都听不见声音，只看见阿爹那张仿佛比她还痛楚的脸，在无限地放大……

        方正田很无力，也很自责，两个女儿当着他的面，用最难听的话攻击对方。

        作为父亲，他自然是希望两姊妹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可出了那件事……

        他也知道，小女儿在这件事儿上，受了莫大的委屈，要不是大女儿起了恶毒的心思，她何至于嫁给那个街溜子？

        可他也不能为了这个女儿，再把那个也毁了吧。

        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他们做大人的，帮谁都站不住脚。

        这会儿，他突然有些理解，木呆呆坐在上席，看着他们几兄弟，吵得难解难分的死老太婆了。

        方雨桐眸子发红，瞪着那个捂着脸的女人，这个人，还是她姐姐吗？

        怎么陌生的，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你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沉痛的话语，将她拉回神……

        “你作为姐姐……”

        方雪梅吐出一口血，死咬着牙根，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

        “什么姐姐？”

        “我和她同一天出生，同一天出嫁，凭什么她随随便便嗲几句嘴，就啥都有？”

        “而我呢？我累死累活，该我做的，不该我做的，我都做了！可你们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

        “阿爹，你和阿娘除了打我和叫我干活，你们还会干嘛？”

        方铁柱作为大哥，觉得有必要替爹娘和小妹说几句公道话……

        他刚一上前，就被方雨桐拉住了。

        “别去！”

        方雨桐看着互相开咬的两父女，莫名地快意。

        这就是阿爹护着的大女儿，哪怕她用卑劣的手段毁了自己的名声，他也没舍得对方雪梅说一句重话。

        今儿来这一出，是终于心疼起她这个，背上了浪荡女名声的小女儿了？

        她看了看院子里那几根粗长的木头，想到刚才大哥说的话，眸子闪动着……

        愧疚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还会随风飘散。

        这种没用的感情，她才不需要！

        只有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好处，才能慰藉她那颗受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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