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晚说都要说，阿娘，我……我能挺住。”

        方铁柱想到从杨家坑回来的银子，就有些心虚，不敢和阿娘对视。

        方雨桐扭头，朝蹲在院子角落里，收拾几条鱼的姐姐看了两眼，见对方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便没上前。

        喜欢当老黄牛，那就成全你好了。

        “阿娘，我阿爹呢？”

        “被你阿奶叫堂屋去了，定又是为了银子……”

        说起这个，刘氏好不容易好转些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我去看看。”

        “对，你去看着点，别再闹将起来……”

        方雨桐一进上房，就听见阿奶在骂阿爹，阿爹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

        大伯和三叔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时不时应和两句拱拱火，好让阿奶继续发光发热。

        “没银子？你一年到头，就没落屋（待在家）的时候，你说没银子，说出去只怕整个石子村的人，都没一个相信的！”

        “阿奶。”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来到老婆子身后，顺手就给阿奶捏起了肩。

        “这是说啥呢？阿爹，阿娘刚到处找你来着……”

        方正田一听，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走。

        “不许走！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方老婆子手中的拐杖一顿，喝骂道：“今儿不把银子交出来，就不许出这扇门！”

        “二弟，你看看，把阿娘给气的！”

        大伯一脸心疼地伸出手，想给阿娘捋捋背，却被方雨桐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划了一道，血珠子立马就冒了出来。

        “哎呦！对不起大伯，都怪我毛手毛脚的……”

        方雨桐眼明手快，拽着大伯的手，拉到阿奶面前，“阿奶，快吐口口水。”

        方老婆子一看，“吧唧”一声，张嘴就是一大口唾沫，唾沫顺着划过的道道往下流，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伤口糊满了。

        把大伯恶心的，恨不得把这只手给剁了。

        “阿爹，您快去找块布条子来……”方雨桐给阿爹使了个眼色。

        正好被三叔看了个正着，他知道，以二哥的尿性，这一去，今儿只怕抬都抬不进来了。

        “刚说着银子的事儿……”

        大伯一听，醒过味儿来，“对！我这点小伤没啥大事儿，阿娘的事儿更大。”

        方老婆子的拐杖又是一顿，“说！银子都去哪儿了？”

        “银子？啥银子？”

        方雨桐决定帮人帮到底，银子在阿爹手上，她多少还能花着点，要到了大伯他们手里，那就和她没半点儿关系了。

        “怎么你们都在说银子的事儿？前儿去镇上，米粮行的掌柜娘子还拉着阿娘不让走呢，说去年买的米粮还没结清账，今早还在听阿娘说，米缸又快要见底了……”

        “唉！”

        她长叹一口气，瞎话张嘴就来，她有这个自信，阿爹绝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拆她台。

        “对了，三叔，你们家田地多，粮食定然够吃，要不先借我家两担，等阿爹赚到银子，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不不不！我家哪有米粮多啊！”

        三叔忙摆手摇头。

        “大伯呢？”

        “家里嘴巴一大把，我们自己都不够吃。”

        方雨桐很失望，一脸不解地看向方老婆子，嘟囔着说道：“奇了怪了，为啥大伯家和三叔家都有田地，就我家没有？”

        声音不大不小，却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老大和老三别开脸，有些不自在。

        方老婆子更不自在，当年有多偏心，她自己可是知道的。

        “你这丫头，大人的事儿，你懂个啥？”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轻骂道。

        “一家子在一起聊聊天儿嘛，阿奶，快吃粽子……”

        她的手，直接越过那两个异常熟悉刺眼的小粽子，往一旁的篮子里抓了个大的，给老人家剥开。

        是个清水粽，她贴心地给沾了点白糖，递到阿奶嘴边，另一只手掌微微窝起挡在粽子下面，以防白糖掉在阿奶身上。

        方老婆子心下妥帖，咬了一口，觉得心里那股子邪火，都消散了不少。

        眼睛一瞟，就看到桌上那两个小粽子，心下又不开心了。

        “看看你爹那天打雷劈的，两个粽子就像喂鸟儿似的……”

        “阿奶，您可误会我爹了，别看粽子那么小，这可是阿爹特意交代的，他说粽子吃多了不好克化，特意让包小些，这样您吃一个，也不会太撑得慌……”

        方正田一脸感动地看着小女儿，天地可鉴，他真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还是小女儿懂他的苦心。

        比他自己都懂。

        在方雨桐的插科打诨下，方老婆子早就把孝敬银子的事儿，抛脑后去了。

        大伯和三叔怕她再提借米粮的事儿，谁也没打头开问，别好处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之后，就找借口离开了。

        方正田不耐烦听老太婆瞎叨叨，踩着他们俩的脚后跟，也出了堂屋的门，留下祖孙俩聊着天。

        刚才，刘氏几人一过来，就把明儿方雪梅要下定的事说了。

        这会儿，方老婆子就把这事拿出来说……

        “哎呦！你这个傻丫头，镇子上那门亲事好着嘞，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由三丫头得了去，将来，有你懊悔的那天……”

        方老婆子的手很温热，揉搓着方雨桐白嫩的像水葱一般的手，又是担心，又是气恼，恨声说道：“定是你阿娘偏了心！”

        说完，她又长长叹了口气，儿子分了家，她手再长，也伸不进去了。

        起身进了房间，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朝外看了两眼，见众人都在忙活，忙打开，给方雨桐递了过去……

        “抓上几块，拿帕子包着回去，留着以后慢慢吃。”

        方雨桐赶忙掏兜，掏出一条帕子摊平，由着阿奶抓了七八块，忙出声制止。

        “阿奶，够了够了，剩下的留着您自己吃……”

        “你大伯娘还敢饿着我这老婆子？给你你就拿着！”

        方老婆子又抓了两把，这才罢手，“剩下五六块，给你苗儿弟弟放着，再过几个月，他就该长牙了……”

        “阿奶您真好，等我出了门子，每次回来，我都要给您买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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