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夫人见她离去,又屏退了房内下人,抬手握上香绣的手,面露悲戚之色:“唉,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怎生又病成这般?这倒不说,如今却又疯癫起来。我还指望着你尽快痊愈,谁知你却变成这般糊涂模样,也不知你到底是装疯还是真傻了!”
她说完,定定地望着一脸病容的香绣,一双如水的眸子充满了希冀。她宁愿她是装疯卖傻,这样她在这宫中也好有个依靠。在这风云暗涌的深宫之中,她陪她经历多少风浪,这世间她唯一可信任的人,也唯有她了。虽说如今碧游已在她的掌控之下,可是能跟她说几句贴心话的,也只有香绣一人了。
可是事与愿违,躺于病榻的香绣仍旧是那副呆滞模样,瞟了她几眼后忽又换了副笑说道:“夫人您放心,就算是碧游成不了事,不还是有那位主子吗?”
孝贤夫人一愣,见她说完吃吃地笑了开,嘴角流出的口水濡湿了头边软枕。
“如今你这般模样,倒不如……”
重重地叹了一声,孝贤夫人不由红了眼眶,她抬起右手,怔怔地盯着套于小指的精致护甲出神,正当她要取下护甲时,却见碧游领了太医匆忙前来。
“我瞧着她的病越发严重了,赶紧给她把把脉,看有什么好的方法医治。”
她朝着立于门边的碧游招了招手,和蔼的目光望向碧游身后垂首而立的年轻太医。
片刻之后,太医诊完了脉,孝贤夫人忙关切地问道:“如何了?她这病可否严重?”
那太医面露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恭敬地答道:“回夫人,嬷嬷的外伤倒是不重,养些时日便就好了。只是她的脉象紊乱,似于心疾有关,这病,实在是与失心疯有些相似。”
孝贤夫人闻言,顿了一顿,命那太医开了方子,随即便打发他去了。
“你先去照着方子抓药吧!”
孝贤夫人瞧见杵在一旁的碧游,也一并将她打发了。虽说她如今乖顺听话,但是有些事,她仍不愿让她知晓。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她并不是她想倾诉的那个人。
碧游走后,她便召了在香绣跟前伺候的宫人盘问,一番询问下来,跟前伺候的四名宫人异口同声地说香绣自打摔折了小腿后便一直睡不安稳,时常梦魇,嘴里面还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孝贤夫人听后,心中暗觉不妙,打发了下人出了房门,取下右手小指上护甲,从内套中取出一颗红豆大小的药丸放于香绣口内。然而那香绣果真是疯了,笑眯眯地嚼着,很快便咽下了肚。
“唉,我也不忍看你受如此煎熬,且算是送你一程,也许不久之后,我也该下去陪你了。念了这些年的佛,只怕去后要入的却是地府了!”
她轻声叹道,将手中护甲套上了香绣右手小指,又凄哀念道:“你放心,你去之后,定好好为你办场葬礼。不知日后我大去之后,身后事会怎样操办?兴许是一具枯骨,几坯黄土,还不如你的风光!”
才说了几句,她竟哽咽不语,一双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如今与她最为亲近的人要去了,怎教她不伤心悲恸?
“也许真如佛法所说,轮回报应,你我所犯下的过错,是到了偿还的时候了。只是现下还未到时候,我总觉得你我入了一个局,不知设这局的,是人还是鬼!”
她幽幽一叹,忽见手腕一阵微凉,低头一瞧,竟是一息尚存的香绣握在了她的腕间。这一瞬,她眼光清亮,唇边绽放出一抹浅笑:“夫人保重,当年的上官锦瑟,果真是回来了!”
听到这个讳莫如深的名字,孝贤夫子身子一颤,忙抽回了手。她面色陡变,竟不愿在这房中逗留,不等碧游抓药回来便匆忙回了长乐宫。
如今已是五月,廊下的紫藤开得正盛,一簇簇垂在廊檐下,远远望去如紫色烟雾一般。碧游抓完药后回到昌乐宫里,瞧见一身碧衣侍立于廊下的小宫人,心头竟涌上几分亲切之意,多年前,她也曾在宫中的廊下赏花,那时她还是花木班默默无闻的小宫女,而今,物是人非,难免令人心生惆怅。
入到内殿时,孝贤夫人正一脸倦意地歪在榻上,半睁着眼,并未入睡。见是碧游打了帘子入内,便抓了软枕垫在了身后,半卧着怔然瞧着她。
碧游见她目光如矩,却纹丝不动地由她盯着瞧着。
“听闻你也如前朝公主上官锦瑟一般,生了双世间难寻的眼眸,过来让我瞧瞧,是否如传闻那般神奇!”
孝贤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双眼微眯,唇边带着和蔼的笑。
碧游乖乖上前,侧身在榻边坐了,面色恭顺地任由她打量。
“前朝公主上官锦瑟也生得一双举世无双的眸子,我瞧着你这一双,倒与她有些相似,不过若论起透通清澈,她比不得你。”
孝贤夫人眯着眼打量着,见她眸中偶有一丝烟绿之色掠过,心内也是称奇。
“夫人过奖了!”碧游淡淡一笑,面上却无一丝羞涩与谦卑。
孝贤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满脸的慈爱,只听她低低一叹说道:“有你这么个乖巧灵透的孩子在跟前相伴,真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当初从云州回宫前便有高僧说我回宫之后将会遇上有缘人,我原本还将信将疑,孰料到了宫中瞧见了你,便觉格外喜欢,想来你就是高僧所说的那个人。”
“能得夫人喜欢,是微臣的福份,不管微臣是否是高僧所说的有缘人,不过能在芸芸众生中与夫人相遇,确算是极大的缘份了!”
碧游看着孝贤夫人,目光澄澈,神情真挚。孝贤夫人见了,顿觉心内一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这性情真是讨人喜欢,难怪连皇上也对你青眼有加。他往日鲜少出入这长乐宫,近两月来,倒是时常过来瞧瞧。待香绣身子好些了,你便不必在跟前伺候了。依你这般品貌,入住后宫,自是不在话下。”
“一切但听夫人吩咐便是!”如今碧游受孝贤夫人掌控,她说什么,她只能听之任之,再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好孩子。”孝贤夫人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方才你抓完药回去,香绣的状况如何了?可还是说些胡话?”
“回夫人,微臣回去时,绣嬷嬷已经睡下来,瞧她的面色倒还平静,跟前的人也伺候得极为周到细致。”
“那便好了,如今我只盼望着她早些康复,好把你给嫁出去。若再让皇上等下去,只怕他要嫉恨我这老婆子夺人所爱了。”
孝贤夫人说完,忍不住掩口而笑,她的眼光落在碧游清秀的面庞,不知为何,心头的疑云越发浓厚。
转眼间已过了端午,香绣的病越发的严重,如今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识不得人,嘴里絮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其间,孝贤夫人也曾前去探望,见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忍不住掩面垂泪。碧游唯恐她伤了身子,便劝她待香绣好转时再前去探望。可是没过两日,香绣的身子越发羸弱,熬了不到三日便溘然长逝。
孝贤夫人闻讯,颇为伤心,命人好生安葬了她。又香绣因伤加病,还时常梦魇说胡话,有懂行的人说是惹上了污秽之物,于是孝贤夫人又请高僧做了场水陆道场才算了结。
香绣丧事已毕,楚宣唯恐亲如生母的孝贤夫人心伤,近日到长乐宫走动得更为频繁。这一日下了朝,他便过来问候,却未曾见着跟在孝贤夫人身边伺候的碧游。
孝贤夫人好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说道:“现在香绣虽然去了,但这跟前伺候的宫人皆是聪明伶俐,尤其是碧游,乖巧听话,聪颖机灵,实在是难得。说起来,皇帝可真有眼光,竟得了这么一个佳人!”
楚宣不好接话,只得朝她淡淡一笑,一双眸子却悄然四顾,想寻着碧游的身影。
孝贤夫人其实也如他一般,面上镇定自若,实则暗中观察着皇帝。她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极好,将他与碧游分开已近两月,如今他这心里,定然全装着她一人了。这两月来,她给碧游服药的剂量日渐加大,如今瓶中药粉已快见底,不出半月,碧游便牢牢地被她握在了手掌心。如今失去了香绣,她暗想着不能再让碧游有任何差池。她费心培养了吴佳莹多年,她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今她唯有指望碧游了。
“我如今虽认了碧游那丫头做了养女,她每日殷勤伺候,比亲生女儿还要体贴周到。我想着我这做母亲的,总不能亏待于她,算起来她早该到了出嫁的年纪,正巧今日皇上过来,我便与你商量商量她的婚事。”
楚宣一听这话,不由面色微变,他生怕她突发奇想将碧游指给了哪个王公贵胄。上一次他未好意思说自己心仪于碧游,如今再改口,更让他觉得有失颜面,不过若她若真的将碧游许给别人,只怕他真要抑郁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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