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娘娘对奴婢说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言辞,您是见郭才人极为受宠,唯恐她诞下皇子越了您的位份,因想着居安思危,几番思量下,却命奴婢着手去办这棘手的差事。”云芷听闻锦瑶发问,先是面色诧异地看了看她,随即表情无辜而委屈地辨白道。
锦瑶瞧着她这副神情,心头很是惊诧,暗想云芷这一番番说辞竟是如此逼真,若是外人听了,就是想不信也难。她被刑部带走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往日也没见你如此能言善辩。既然你说是本宫命你办这差事,那么你是如何去将这差事办妥的?”锦瑶一心想挖出其中内情,暗想着就算她未必会说,但也要问个明白。眼下的云芷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云芷,定是被人施了什么手段成了这般模样。
云芷仰头看着她,因双膝跪得发疼发酸而微微蹙眉,听了锦瑶的问话,瞪着一双无辜双眸,不解地问:“这才没过多久,娘娘竟不记得了吗?”
“本宫并未吩咐你做过此等歹毒之事,自是不知那郭才人是因何小产。”锦瑶表情淡漠地说着,心头却是怒火中烧,她暗想着,兴许这真是那郭玉兰使的“苦肉计”。依她的身体状况,就算是调养得当,在短短的数月内,应是不可能怀上龙嗣才对。
云芷不由撇了之撇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极是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生生忍住:“娘娘您,您这是要舍卒保帅吗?”
“舍卒保帅?真正的云芷可说不出这番话来,说吧,你作戏要作到什么时候?”锦瑶见她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索性大声呵斥道。
外头候着的杨哲听见殿中声响,不由探着身子往殿中看了看,却正好撞入锦瑶那一双水灵的杏目之中。未及他缩回头,便听锦瑶说道:“杨大人请进,本宫有些事情想向大人请教!”
杨哲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踏入了殿中,朝锦瑶恭敬一揖,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锦瑶看了看跪于身前的云芷,随即又定定地瞧着垂首而立的杨哲,开口说道:“方才本宫看过了刑部所录的口供卷宗,还有一事要请教大人,请问刑部审讯所录口供,可是一字不差地记下犯人所言?”
杨哲自然不知其意,忙答道:“回娘娘,刑部所录口供,皆是犯人亲口所述,自是没有丝毫偏差。”
“可是依本宫了解,跟随本宫多年的云芷并不识得几个字,但那口供所录却是文采斐然,条理极为清晰,甚至连她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所做所为都说得一清二楚。试想一个小小宫人,且又是前办理这等阴险歹毒之事,她会如此镇定、事无巨细地记下所有相关事件吗?难道杨大人不觉得这口供实在太过详细周密了吗?”锦瑶虽不懂办案,可按常理来想,也确实发现了这案子的纰漏之处。
因觉事关重大,此前杨哲并将审讯之事交由他人,当日从碧月宫押回云芷,他不敢有半点耽搁便开始亲自审问。当时的口供由文书所录,其间他也听得仔细,心道这云芷不愧中皇贵妃娘娘跟前的红人,所出之言皆是清晰有理,并且不乏文采。起初她先是嘴硬,不肯供出实情,不过她也是在这宫养尊处优惯了的上等宫人,自是经不住这刑部审讯逼供,他不过是向她讲述了各种刑具的用法之后便慌乱供出了实情。
现今听闻锦瑶如此说,杨哲不禁心内生疑。这到底是这位皇贵妃娘娘的诡辩,还是此事真有蹊跷?一时半会,他也拿不准,也不知该如何接这位娘娘的话茬。
锦瑶似乎是瞧出了他的踌躇,淡然一笑,开口说道:“宫中的宫人皆有档案可查,若是杨大人觉得有必要,可以前去库中查一查云芷的生平来历与各种事记。”
杨哲经她这么一提点,心中有了打算。他在刑部多年,做事一向谨慎周密,况且兹事体大,若是出任何差错,别说他这头上的乌纱,就连小命也难保全。
谢过锦瑶后,杨哲与锦瑶又寒暄了几句,随即便命人押着云芷回了刑部。
待杨哲等人走后,锦瑶终于松了口气,她因这一时的放松而脚底虚浮,若不是踏入殿门的云若眼疾手快,她几乎要跌坐在地。
云若扶她走上台阶在上首的黄花梨木大学椅上坐了,又忙捧了舒心安神的茶来。
“娘娘这可觉得好些了?”云若见她饮了半盏茶,气色比方才好了一些,这才关切地问道。
锦瑶朝她点了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云若,你今日也与云芷有所交谈,可曾觉得她有什么异常?”
“奴婢觉得今天的云芷,与平素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依着她的性子,定不会做出这等诬陷主子之事。”云若沉思片刻,这才郑重地答道。
“本宫也觉着她并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那口供也非她一人所能编排出来。想来这背后定是有人筹谋多时,看如今这情况,定是想要置本宫于死地!”话音刚落,锦瑶不由打了个寒颤,忽而又想到了高处不胜寒之说,眼下的她,果真是身居高位而成了众矢之的了?
因见过了云芷,又听云芷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荒唐恶毒之言,令云若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加之锦瑶又出此言,让她心头更为忐忑不安。她侧首看着锦瑶,忙问道:“娘娘,眼下可如何是好?”
“好在办理此案的是刑部侍郎杨哲,他这个人做事向来细致审慎,若是抓不到真凭实据,应该不会妄下定论。因此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忧,且先走一步算一步吧!”锦瑶思虑一番,虽然也觉心中不安,却也暂时松了口气,至少目前她尚不会有什么危险。
自这日之后,郭才人小产一案暂时悬而未决,皇帝看过刑部侍郎杨哲的奏报之后容他暂缓结案。对于锦瑶来说,不过是禁足十日,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暂时度过了这次风波。
不过此案对于凝晖宫郭玉兰的打击倒是不小,她原想是利用此局令锦瑶元气大伤、位份不保。谁知百密一疏,未料那刑部侍郎杨哲竟如此审慎,非要再详加查实再作定论。
虽然此事尚未如郭玉兰预料的那般顺利,但也算是有了她预料之中的效果。例如皇帝近来从未在碧月宫那头留宿,就连他一向疼爱的大皇子那边也鲜少走动。不过她因在月中,无法伺候,便想着法子让皇帝近日宿在了茗霜殿。
这日傍晚,送走了前来探望的皇帝,郭玉兰便立即换了副精干的神情唤来了月初询问近日碧月宫与茗霜殿的动静。
月初屏退了室内伺候的宫人,走到楠木架子床边侧身坐了,她拿起手中扇子给郭玉兰轻轻扇着风,说道:“娘娘,碧月宫那里头暂时还没什么动静,想来是那位皇贵妃娘娘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说到这里,她以扇掩口轻笑两声,又替郭才人扇起风来:“茗霜殿的那位也还是老样子,不过她也算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前两日奴婢去宫里头见过她,也跟她说了些话,娘娘的那些计划,她定会全力支持。”
“哼,那是自然,往日她在我跟前伺候时也算是勤勉,如今到了用着她的时候,就算她攀上了高枝,到头来也还得听我的安排。”
郭玉兰把玩着小指上的珐琅嵌玉石的护甲,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前几日碧月宫那一位入了她所设之局,正是给那李幽月一个震慑。她要让她知道,虽说她现今只是个小小才人,只消动动手指,也能撼动位份极高的宫妃。
“嗯,碧月宫那一位且先不提,算起来京郊别院的那一位才是目前最为棘手的。不过这也好办,左右我手上还有夫人留下的暗卫,到时候来个一石二鸟之计,我倒要瞧瞧,碧月宫的那一位还能风光到何时!”郭玉兰冷哼一声,很是得意地笑着说道。
月初听后也是一脸得意,笑罢,她便凑在郭玉兰耳边一阵耳语。
自前不久郭才人小产风波后,云芷仍在刑部大牢里呆着,锦瑶的罪名虽暂未成立,日子过得却并不太平。近来在院中伺候的宫人悉数被换,唯有在殿中伺候的几名宫人仍在原职。这几日,院子也忽然多了些面生的守卫,但凡有人进出院门,皆要严查。而云若近来因云芷之事而深受打击,对除她之外的人,都抱以戒心,比起往日,则更加寡言内敛了许多。
这且不提,往日常来这碧月宫走动的那些嫔妃也不见人影,就连平素常来巴结讨好的秀女们也不再露面。不过一向恬淡平和的薛修仪昨日倒是过来小坐了一会儿,锦瑶与她虽是常来往,可交情并不深厚。她心里有诸多委屈疑惑无处倾诉,如今是越发地想念起碧游来。想当年碧游为了她,冒着莫大的危险到了长乐宫当差。而今,却再没有人能像她那般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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