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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危

        碧游缓缓地说着,似乎在是说他,实则是在说她自己。在别院的这些日子,她独自想了许多,这些年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答案不得而知。她总是让自己陷入身不由己的处境,为人动心动情,可到头来却伤了自己。于是她从此决定,往后的人生,她要为自己与腹中的孩子而活,即使要像锦瑶那般用尽手段,她也愿意。这唱念作打的戏子角色,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娘娘如今在此,不也是在逃避吗?”应仕不答,却是开口反问道。

        碧游先是一愣,待她缓过神来,却已不见了应仕的踪影。

        是,他说得没错,正是因为心伤失望,她才逃到这清净之地来。对于楚宣,她有过爱,更多的则是恨!她恨他将把她变成了笼中鸟雀,甚至折了她的双翅,让她失去了自由。之所以逃到这里,是因为她不愿意做他所豢养的宠物。可是到头来,她仍是被困在这莫大的牢笼之中,更为悲惨的是,她再没了挣扎之力!

        今年的秋日似乎来得过早,才未到仲秋,天气便倏然冷了下来。不过一夜的功夫,院中的花木凋落枯萎,满意皆是颓败凋零之色。

        现今郭玉兰尚未出小月,整日里闷在殿中,极是无聊烦闷。虽说有月初陪着她解闷,可她却又不放心跟前伺候的众多宫人。自她假装有喜之后,宠溺她的皇帝便调配了许多人手到这凝晖宫里伺候着。于她来说,这并非好事,毕竟这宫中心腹,现今也唯月初一人。当年孝贤夫人留在这宫中的心腹也并非月初一人,不过郭玉兰只挑了月初一人留在跟前。像这些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那边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接过月初递上的蜜饯,郭玉兰悠闲地问道。

        月初唇边现出一抹阴森浅笑,答道:“回娘娘,已都准备妥当了,两日后便开始行动。”

        “嗯,记住了,可别出什么纰漏。”

        郭玉兰的眸光越过窗棂,看向院中的粗壮樟树,碧绿的枝叶极是繁茂,在秋阳里呈现勃勃生机。她觉得此事过后,这后宫属于她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一次,她再不会像当初那样幼稚天真而一败涂地了。当初孝贤夫人所寄于她的厚望,她一定很快便能实现!

        此刻的楚宣,正在南书房召见刑部侍郎杨哲。他本欲这两日前去别院探望即将临盆的碧游,孰料昨日听那郭才人一通委屈之言后,这才记起她小产之案仍未结案,且那云芷亦尚在狱中。即使是他心知个中蹊跷,却也不得不督促杨哲尽快结案。

        “皇上,微臣也觉这案子有些棘手,虽说有证人证词,现却苦无物证,况且这证人证词也有不妥之处。”对于这次案件,令耿直的杨哲颇觉烦忧,查了这十多日来,却未曾有什么进展。

        “朕自是知道这其中蹊跷,因此并未将此案放到面上去查。不过拖了这些时日,也该查出些端倪来了。你且放心去查,无论这幕后之人是谁,朕都会追究到底!”

        楚宣见他尚有些彷徨犹豫,似是安慰地说道。自他登基之后,这后宫就很少太平过,对于后宫争斗这些事,他向来是深恶痛绝,加之此前又出了孝贤夫人之事,他更是不容任何人耍这些手段。

        暗夜深沉,京郊别院内除了门房亮着灯,其余各处均已陷入了昏暗之中。但见一道矫健黑影跃过院墙沿着小道疾行而过,见着院内夜巡的侍卫后,忙跃上附近枝叶茂密的大树。那黑影藏于枝繁叶茂的树干之中,借着幽暗的月色,探寻到了他所要去的清心院。待那队侍卫走过,那黑影脚尖轻点大树枝干,几个翻飞跳跃便到了清心院的院墙之上。但见他轻巧地打昏在廊下挑灯值夜的宫人,用刀背挑开门栓入了大殿,片刻之后,便到了碧游所居的内室。

        那黑影行至床边,迅速地用剑挑开帐幔,借着月夜却见帐内空无人影。他心下狐疑,却听见门边竹帘轻动,慌忙提剑挡在了门边。

        本已就寝的碧游听闻门外动静,心内莫名地觉得忐忑不安,轻唤了几声玲儿,却未有任何回应。她拖着笨重的身子下床探看,却见一道黑影闪入室内。她心知来者不善,忙侧身紧贴着墙壁,本欲趁他不留神而溜出内室,却未料她身子沉重,才刚小心翼翼地挑开帘子,那人的矫健身影已挡在了她的面前。

        碧游慌忙向后一退,高声喝斥道:“来者何人?见了本宫还不下跪行礼?”

        那人却不接话,手中长剑在月夜下闪着寒光,直瞧得碧游胆颤心惊。若换作往日,她尚有招架之力,然而现今,她不仅手无寸铁,现下更是身子笨重。她侧首向紧闭的窗户瞧了瞧,运气迅疾地往窗边一退,抬手撑起窗子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呐,有刺客!”

        那人未料她反应如此迅速,忙欺身上前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碧游被那人钳制得无法出声,抬脚用力往他脚上狠命一踩,那人因吃痛而稍稍松了劲,她旋即以肘痛击他的前胸,趁他吃痛时总算是摆脱了他的束缚。

        来人见她身赋武功,显然有些急躁,他本意是快速地结果她的性命交差了事,谁知却事与愿违。但见他与碧游对峙片刻,倏然执剑毫不留情地向她挥下。

        一道寒光闪过,碧游避之不及,左半边的衣袖被砍去了半截。她疾步退到衣橱边,随手抓起放于格架上的物什胡乱向那人掷去,同时亦不忘向窗外大声呼救。

        孰料那个武功了得,眨眼功夫,执剑直直劈向她的面门,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剑尖深深地戳入她的左肩。此时此刻,碧游因恐慌而忘记了锥心的痛意,为免被那人拔剑再刺,她抬起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那人哪里料到她会如此,先是一愣,继而由怀中掏出匕首,迅捷地向她的心脏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当碧游几乎绝望之时,一道寒光闪过,鼻尖传来了淡淡的暖日松香。那熟悉的香气随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吸入她的肺腑,随即伤口及腹部传来剧烈的痛意,噬心蚀骨一般,几乎令她失去了神智。

        深吸了口气,她勉强维持着脑中清明,只是下腹撕裂般的痛意让她来不及吐出一个字,眼前便现出一片晕白光线,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男音,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碧游,碧游……”

        那久违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来自地底的呼唤,她的意识越发地模糊起来。她紧紧地抓住来人的衣袖,想要唤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人的名字,可被痛意吞噬的意识却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来。蓦地,她眼前升起一片朦胧白光,下一瞬便陷入了无边的幽暗之中。

        抱着碧游地应仕只觉臂弯一沉,涌到嘴边的名字顿时哽在了唇边。他一手揽着碧游,另一只手取过腰间长剑,连带着剑鞘向刺客挥去,不偏不倚恰巧砸中了那人的眉心。趁着那人脚步踉跄之际,他轻轻放下碧游,捡起方才被他打下的匕首精准地射向那人的脚踝,只听一声哀号,那人向前跳了几下被散落于地面的物什绊倒在地。

        应仕并没有上前,而是随手扯下所戴的银灰面具,上前抱起了不省人事的碧游,冲着殿外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片刻之后,整个清心院由寂静无声变得嘈杂不已。别院夜巡的侍卫冲入院内,所燃的火把将院中照得亮如白昼,不多会儿功夫,因脚踝负伤的刺客便束手就擒。

        玲儿挑灯冲入内室时,恰巧撞见将碧游抱至床榻的应仕,借着灯笼的光线,她瞧面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吓得她将手中宫灯一丢,掩口惊叫倒:“颖……王……殿下!”

        应仕将碧游轻柔地放于床榻,却觉手上有温热粘腻之感,借着委落于地的宫灯,他瞧见了满手殷红之色,再低头一瞧,却见碧游素白的衣裙下方染上了淋漓血迹。

        “还不快宣太医!”他又是心疼又是心惊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朝玲儿吼道。

        玲儿瞥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素白的衣衫被血浸染,当即惊得面如土色,慌忙回身奔出门去叫太医。

        须臾功夫,清心院大殿内室便喧闹嘈杂起来,在跟前伺候的老少宫人捧着盆盆罐罐进进出出,一个个面色惊慌,有些胆小忐忑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本是在碧游跟前伺候的玲儿被两位稳婆挤到了门边,另有两面年纪较长的宫人捧着热水面巾在床边伺候着。外头守着宫里头调派过来的太医,正面色蜡黄地抹着额头虚汗。

        在床边忙乎着的其中一名稳婆略通医术,正为不省人事的碧游扎针,另一名稳婆则接过宫人递上的参片放入碧游口中。这跟前伺候待产的宫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生怕眼前这位主子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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