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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

        碧游本想问问他可曾查到简弟的行踪,暗中掂量着他近来一直忙于此事,若是再催问实在是不妥。自打韩时由大火之中救她出来,她对韩时的感情除了往日的眷恋又平添了些感激。他一心皆是为她着想,然而这些年来,她躲在深宫之中,却从未为他着想过。为了遵守与她父王的承诺,他甘愿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也没少被世人唾骂过。

        思及此,碧游端了笑,答道:“你办事向来周全,我一时倒真想不出还缺些什么。”

        “你还真是知足!”他凑头在她左颊边一吻,继而说道:“后日昌我要离京办个差使,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碧游听闻“惊喜”二字,心头涌上几分希冀。她想韩时是再了解她不过的,如今能让她惊喜的,也唯有上官简的行踪了。她如此作想,未免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只一味的向他索取,却未曾想过回报。

        韩时的目光落在她秀丽的面庞,他不知她是因为羞愧而脸红,不由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地说道:“傻瓜,说出来那还叫惊喜吗?”

        碧游止不住内心好奇,缠着他问了好一通,可是他最终没有透漏分毫。

        韩时临行那日一早,碧游尚在浅眠,朦胧中听见有人入了房,在她床边坐了片刻,还随手为她拉了拉下滑的毯子。可是待她撑开眼皮时,却见房内空无一人,但掠过鼻尖的那抹暖日松香味道,却证实了他的确曾经来过。不知为何,她只觉心头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只想着待与他成亲之后,定要好生待他,聊以回报他待她的情深。

        韩时离开才不过两日,碧游便觉心中有些挂念。想起她在隐藏在宫中打探事情的那些年,她竟鲜少想起过他。那时她的心中埋着好些疑问与痛恨,如蛊毒一般不断地吞噬着她内心。往日与韩时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都好似与她再无关联。可是如今不同,她已经有了韩时这个依靠,再不必去孤身犯险。曾经那些小女儿的细腻与浪漫心思便又顺理成章地死灰复燃。想她虽已过了懵懂稚嫩的年纪,可是那份心思,却并未随着时光更迭而磨灭,她的心中,始终是有着韩时的,只是这些年来,她并不自知!

        又等了五日,早已过了韩时与她的约定之期,尚有不到十日便是他们的成亲之期,然而他却没有半点消息。碧游有些心焦,先前他并未说是什么差使,因此她倒也没有在意。现今再细细一想,但凡分派到他头上的,并非那些繁冗杂事,而是至关重要的危险紧急事务。思及此,她便有些心慌意乱,召了府中管事前去打听。

        坐立不安地等了半日,她仍不见有人前来回禀,后来索性换了身男装,悄悄溜出府去。才刚行到东街尽头,她无意一瞥,竟见是府中管家低着头匆忙往府中赶去。她本想上前拉住他盘问,却见自己一身男装,只得又折回府中。

        她回到府中换回了女装等了许久,却也未见那管家来报,只得硬着头皮遣了人前去相请。谁知那管家并未前来,只让那人捎了句话,说是颖王有事耽搁,晚些天才能回。

        碧游听后,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了下来,只要是有消息便好。不过依着韩时的性子,他不该让她等这么久还没有音讯,难道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左思右想一番,她又禁不住担忧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等到了大婚前的第五日,府中传来噩耗,说是韩时所乘的车驾在洵州永安县区跌落山崖,待当地知县领亲自领了一干衙役到山底寻人的时候,发现两具摔得面目全非的男尸与车驾的碎片。依据尸体所着的衣服与所带配饰,确认是车夫与韩时无误。

        颖王韩时不测坠岸身亡的消息如风一般在京中传开,茶楼酒肆间皆聊的是与他相关的话题。说是天妒英才,像他这般骁勇善战、英武不凡的男子天下难寻;又有人说他是天君临凡历劫,如今劫数已尽得以重返天庭;更有人说的诡异,说他当年杀了未婚妻子上官碧游一家,那位碧游小姐冤魂不散,特意在他大婚之际索命来了云云,因此他大婚之日便成了摆设灵堂的忌日。

        出殡之日,颖王府中一片素缟,无论是压抑的呜咽声还是悲恸的大哭声听得人心里头透着一股淡然却挥之不去的烦,就像是盛夏嘶鸣的蝉。

        朝中群臣前来吊唁,致辞的礼部大员立于上首,对着下面乌压压一片人头长篇累牍,听得旁人哀哀切切,涕泪涟涟。到末了的时候,但听一声悠长尖细的通传,皇帝楚宣一身素服前来,身后只跟了两名内侍。上头致辞的人一瞧,忙将拉长的最后一句缩到极短,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立即跪成了一片。

        出殡前后,楚宣从前院灵堂悄然转到了后院,却未发现碧游的身影。按理说,此时的她应是着了素衣缟服哭得伤心欲绝,而今却是连面也未露,实在是叫人觉得蹊跷。楚宣踏出后院的垂花门时,随手拎了路过的下人来问,那人支吾着答不出话,憋得面色通红。楚宣见他那副模样,蓦地心中一寒,将那人往边上一甩低吼道:“去叫管事的来!”

        他话音未落,跟在身后的何福贵凑上前来在他身后低语:“皇上,这,这不大好吧?”

        那人跌坐于地,正要起身前去,却被何福贵拽着衣后领拖了回来。

        “皇上,此事就交由奴才来办吧!”何福贵微垂着头,语意恳切。在皇帝身边当了这些年的差,这万岁爷想些什么,他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楚宣见着碧游的时候是在两天后,那日王府的丧事已结,府内众人聚在一块商量着几时散了,正说到整日闷在房中不出门那位可怜的准王妃时,却见门外有人递了拜帖。门子怏怏前去,拿了那帖子瞧了瞧,才知来人是颖王的故交,亦是这位准备王妃的亲眷,听闻噩耗远道而来。他抬首瞥了来人几眼,见是气度不凡,忙将人迎入府中。

        这人便是楚宣乔装而成,他原本是命何福贵妥当处理,谁知他张罗了两日也没将此事办结,因此他只好亲自出马。想到昨日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到御前请罪,他心头的火就噌噌直冒,然而怒火之后便是心痛。看何福贵那模样,只怕是碧游那边不大好了。

        楚宣由人领着踏入了碧游所在的房间,一推殿门,室内传来阵阵怡人淡香,然后拐过了屏风掀了帘子走入内室,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楚宣朝那领路的人摆了摆手,甩了帘子走向蹲坐于墙角的素衣人影。

        “碧游!”他走到她跟前,屈膝蹲下,伸手夺了她手中酒壶:“别喝了,伤身!”

        “大喜的日子怎能不小酌两杯?哦,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还不叫人将酒杯送来?”她面色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笑嘻嘻地去抢他手中酒壶。

        楚宣将酒壶往身后一摔,只听“哗啦”一声,酒壶便被摔了个粉碎。

        “你赔我!”碧游俯身上前一扑,恰恰撞入他的怀中,害得他不由跌坐在地,右手正巧撑在酒壶的碎片之上,被扎得鲜血淋漓。

        她伏在他怀中,仍旧是嘻嘻笑着,仰起头望着他,吵闹着要他赔她的酒。

        楚宣看着心头发冷,顾不得手上的伤,伸手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拎起身:“上官碧游,你能有点出息吗?若是阿时瞧见你这副模样,你让他怎么能安心地走?”

        “走?我们都成亲了,他要去哪儿?”她略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幽绿,随即又咧嘴笑了起来:“他定是挑了个好去处,等安顿好了要接我过去呢!”

        “是,他是挑了个好去处,你若想去,就跟我走!”楚宣见她思绪不清,索性拉起她掀帘往外走去。

        韩时的墓冢建在临郊的青峰山半山腰处,这里绿松环抱,即使是初夏时节,仍带着料峭寒意。偶尔微风拂过,但听山间松涛阵阵,一团浓淡不一的绿色轻轻摇摆。说起来,确实算个幽静怡人的去处。

        “你好好看着,如今他就在这里,你要是想去陪他,我倒可以成全你!”

        楚宣边说边由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匕首扔到她脚边。

        碧游神情恍惚,瞪着一双眼看着墓碑上的字,原有的笑意僵在了唇边。不过才半月功夫,她的世界竟天翻地覆了一般。噩耗来得太快,令她猝不及防,最终连选择挣扎的力气也无,就这么被命运玩弄,毫无反击之力!

        她俯身捡起那把匕首,拔出鞘,顿见雪亮的刀刃闪着幽蓝寒光。她心知去不了韩时所在的世界,不过,能做个了结也好。这世间,已没了她立足之处,只有地府的炽热烈焰,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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