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最终没能回答碧游的问题,他问她因何而问,她可却只是摇头不语。后来她只说算是推测了这供状的疑点,余下的事情便请刑部再细细查明。她虽然说得不够笃定,深知她性子的楚宣已知晓她的心思。这以药控人心神之事,她已然是认定了确有此事。
碧游没在他宫里呆多久便先行回了碧棠殿,并将与案件有关的案宗归还与他。下面的事情,经她一番推托也不再参与其中。其中原因,她说得极是委婉,可他多少是知道些原因。现今她也会为自己算计着想了,此案定是涉及到了他最为在意之人,因此她才语焉不详、刻意回避。若是换在往日,她定会为了案子而不计得失甚至是性命!
当晚,楚宣辗转难眠,他心觉碧游才回宫不久,应是不了解后宫近况。可从她所说的话当中,让他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只是他觉着她并非会因拈酸吃醋而非议他人,但是思及柔顺可人的郭玉兰,他的心还是微微偏向与她。
翌日下了朝,楚宣最终是忍不住心头疑惑,连朝服都能曾换下便径直往碧棠殿去了。
他到了内殿里屋时,碧游本是抱着孩子轻哄着,见了他来,便知他有事要说,便将孩子交给了玲儿让她带去了偏殿。
她上前与楚宣寒暄一通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皇上此刻前来,可是为了锦瑶的案子?”
“朕此来确是为了锦瑶之案,昨晚你与朕所说的那些,朕想了一晚,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不知可否请你解释得清楚透彻一些?”楚宣见她如此直截了当,索性也不再与她兜圈子。
“皇帝有哪些不清楚的,尽管问来,臣妾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碧游昨晚回宫时也曾为她的直言不讳而后悔,在这节骨眼上,她实在不该多言。可是想到装神弄鬼、心狠手辣的郭玉兰,又亲眼瞧见那日碧月宫的惨状,她实在是替锦瑶感到冤屈。
楚宣见她神色如常地瞧着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负手缓缓踱到了窗前,开口幽幽说道:“现今锦瑶一案一直悬而未决,你若是知道什么蛛丝马迹,还是直说为好。昨晚你与朕说的那些,实在是太过隐晦了。”
碧游听闻此言,随即款款走到了他身旁,瞧着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怒放的墨菊,平静地问道:“臣妾昨晚最后所说,皆是个人揣测,有些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突兀一问,不知皇上说的隐晦是何意思?”
“你……”楚宣转身垂首看着她,眉头紧拧,可实在是拿她无法。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凝望着她说道:“碧游,往日的你并不是这样,如此说来,你这是不信任朕?”
“俗话说得好,爱屋及乌,当一个人喜欢一件事物时便会包容它的所有缺点不足,然而不喜欢时,不仅是事物本身的不足,就连它原本的出色之处也成了人眼中的不堪之处。皇上突发此言,想来是心中对臣妾有所不满吧?不过您说得也对,臣妾往日确是任情妄为,而今收敛了这些不足之处,反倒成了对您的不信任了。想想古人那些言论,果真是诚不我欺!”
碧游终究是按捺不住对他的不满与失望,更是后悔随他回到宫中。她本以为为了孩子她可以默然忍受这一切,可是现下,她却是忿然爆发。想来这便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锦瑶的事情,她竟也不自觉地插手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迭。这后宫的阴谋暗害,实在是太不适合她了,她终究不能像郭玉兰那样活在阴暗之下。
听了她这些话,楚宣心头怒意上涌,未及开口,便见门帘轻动,随即便见何富贵一脸仓惶地挑帘而入。
何富贵也来不及顾及二人正说些什么,走到楚宣跟前悄声说道:“启禀皇上,大公主她……她忽然得了重病……情况危急!”
“那还不赶紧去请太医?”楚宣现今心烦意乱,见他忽然来报,不耐烦地吩咐道。
“回皇上,太医们都去瞧过了,只说是病症奇特,一时查不出什么原因来,而且大公主病情极是凶险……”
“还不摆驾茗霜殿?”楚宣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看了碧游一眼后,随即疾步而出。
当碧游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跟随楚宣身后一起离去的娉婷身影时,她心内一惊。继而瞧见那身影在出院门前回过身朝她深深一瞥,顿时便有了计较。只是她不知这李幽月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与郭玉兰,到底是合谋设计诱她入局,还是她李幽月一人有什么别的企图?
昌平公主的病果如太医所说,确是急症,原本是高烧不退,再到后来就是浑身抽搐,到了翌日清晨便昏睡不醒。她小小年纪,长得粉嫩微胖,本是最为伶俐活泼的时候,谁知突患急病。她虽非李幽月所出,却是她亲自照料长大,见她如今这般,李幽月自是心疼不已。自打她病倒时,李幽月便一直在跟前照料,不分昼夜,废寝忘食。
楚宣原本就被诸事缠身,眼下昌平公主发病,更让他忙得焦头烂额。如今是薛修仪代掌凤印,她性格虽然温和,待人接物亦是亲切和蔼,可处理起后宫琐事来,却是无人信服。毕竟大家都道她性子好,加之位份不高不低且又不受宠,平素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后宫里头有什么事情,大多都是要闹到皇帝那头去。到了这节骨眼上,楚宣这才念起锦瑶的好来,也更希望碧游能够早日接管凤印。可偏偏这个时候,她却跟他闹起了别扭,他暗想,她与他,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
因楚宣近日操劳诸事,颇感身心疲惫,用了晚膳后前去茗霜殿看了看依旧昏睡不醒的昌平公主,又宣了太医们前来问诊,折腾到了很晚这才回宫。
走到半道的时候,他本是打算去碧棠殿,后来又改了主意,拐上了前往凝晖宫的道。眼下这个时候,能安慰他的人也唯有郭玉兰了。他喜爱她的小鸟依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认真的聆听;他喜欢她的温柔体贴,她把他当作了天,当作她的依靠,她对他心怀敬意与浓情;他亦是喜欢她的撒娇任性,每每她使小性子时,他顿觉又重温了往日与锦瑟的甜蜜时光。只是,有时候他也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明明她就在身边,可他却觉得离锦瑟越来越远。她模样明明比任何人都像锦瑟,性情也有些相似,只是他对她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思来想去,她与锦瑟,还是有些不尽相同!
楚宣进入内殿时并未命人通报,他刻意重重地挑开帘子,却见坐于床侧的郭玉兰正望着窗外发愣。他走近她低唤了几声,仍旧她无动于衷,随即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抬手揽上了她的肩侧问道:“这么晚了,一个人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感受到肩头的温热还是传入耳膜的关切话语,神游天外的郭玉兰这才回过神来。她意欲起身见礼,却被他按住了肩头:“都说了不必拘礼,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罚你了!”
郭玉兰淡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却是飘忽不定。昨晚便听闻昌平公主突发急症后,她便坐卧不宁。今日晨间趁着皇帝早朝,她悄然领了月初前去茗霜殿探看,当她瞧见卧于床上那小小的人儿时,心疼得无以加复。
虽说这两年来她未能亲眼看着她长大,可无时不刻不在惦记着她。她是她唯一的孩子,当初无奈弃她而去,现今虽然身在宫中,仍是不能陪在她身旁,作为她的母亲,她感觉甚是愧疚。只是这愧疚并不能打消她登上后位掌控后宫的决心。她总是暗自想着,待到她权倾后宫,定会好生补偿与她,不过眼下她却得了重病,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看着气息微弱的孩子,郭玉兰顿觉从未有过的恐惧油然而生。
楚宣见她心神恍惚,也不接他的话茬,心内有些纳罕,忙担心地问道:“怎么?你这般模样,可是有什么心事?”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昨晚我梦见了皇贵妃娘娘,她一身素衣,冷得直打哆嗦……”
说到这里,郭玉兰刻意顿了一下。她心知在这节骨眼上,她绝不能因私而坏了大事。如今锦瑶已死,无论她以何种身份入葬都与她无关。关键是楚宣现在却要重新彻查锦瑶的案子,让她莫名地觉得心头发慌。因她想着若是早日安葬了锦瑶,想必这案子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郭玉兰见楚宣面色大变,又忙红着眼眶哽咽道:“许是臣妾多嘴,可是皇贵妃娘娘已逝多日,如今还未能以礼入葬,说起来应是有些不妥吧?”
楚宣想起了锦瑶,顿觉心头大痛。往日她伴在身边时,助他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今她却戴罪服毒惨死,甚至死后多日还未能安葬,说起来实在是大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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