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怀着满腹疑云随着云芷到了碧月宫入了内殿,而今已是深秋时节,不知是谁有心,在窗边摆了盆怒放的墨菊,有风吹过时,满室弥漫着淡而怡人的菊香。
碧游穿过黄花梨木落地罩后才入了内室,瞧见锦瑶刚喝完药,正拿着巾帕抹着唇边药汁。她现今面色苍白憔悴,相隔才不过三日,竟发觉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锦瑶见了她来,忙命人奉茶赐座。
碧游上前与她寒暄了几句,见她眼光朝旁边一扫,跟前伺候着的宫人瞬间退了出去。
“好妹妹,如今我这副模样,真是无颜见你!”锦瑶见宫人退尽,抬手抓住了碧游的手腕,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无尽的凄婉哀怨。
碧游见她这般,顿觉心头涌上些酸涩之意。她虽未与锦瑶亲昵到互称姐妹的份上,心底里多少对她有些记挂,毕竟是血深于水。
“娘娘玉体尚未痊愈,可要注意保暖,还有这窗子也半支着,您尚在月中,万不可吹风。”
碧游忙将她握于腕上的手放于锦被之中,又起身去关了那窗。她心知不是这殿人宫人惫懒,如今这窗子半开,定是锦瑶任性而为。
碧游才刚在床前的小凳上坐定,却见她一双杏眸满含热泪,眼皮眨巴两下,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双颊滚落,瞧上去实在是楚楚可怜。她暗想若是楚宣在此,定会止不住心疼,更会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的想法太过古怪,而是从袖中掏出巾帕探过身替她拭泪。
“都说您现在月中,不可吹风,不可流泪,您可千万要保重玉体,左右来日方长,不是吗?”碧游亦不知要如何安慰,手忙脚乱地替她拭着泪,口内却忍不住嗔怪。
锦瑶止了泪,见她拧着眉,鼓着腮帮子煞有介事地说着,心内顿时涌上一股暖流。其实眼前的碧游多少跟以前的她有些相像,外冷内热。虽说性子清冷,但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将其焐热。如今她也算是等来了这一天,只不过,不知皇上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偿所愿了。现今这当口,她倒是希望皇帝能达成心愿,毕竟她不愿眼瞧着被别的宫妃得到先机蒙了宠。若是皇上的心思移到了别人身上,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扭不回来了。
“说什么来日方长,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他心里装着个人,哪还有别人容身的余地?”锦瑶拉住她的手,一双美目怔怔地瞧着碧游,眼波流转间潋滟生辉。
碧游知她意有所指,暗想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思量片刻才道:“皇上待娘娘的深情旁人都瞧在眼中,记在心底,如今您却说些丧气话,却是为何?”
“像妹妹这般冰雪聪明之人,其实心里头比谁都清楚。”锦瑶见她装傻,只得不客气地戳穿。
“清楚什么?微臣只知此次事件并不简单,不知娘娘可曾觉察身边有哪些异样?”碧游刻意换了个话题,也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
锦瑶瞬间变了面色,眸中可见水光氤氲,碧游这话霎时便勾起了她心伤。只是她也不傻,这后宫争斗她自小便司空见惯,当年母妃被打入冷宫,也是父皇受了别的嫔妃挑拨。而今她圣眷正隆,少不得有人刻意打压。然而这幕后之人是谁,往日长公主楚云姜也曾推心置腹跟她说起过。她千防万防,仍是中了那人的招,至今她也不知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平白早产甚至是胎儿夭折。
“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尽管说,若真是此中有鬼,微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碧游见她怔忡不语,心知这其中定有内情,暗想锦瑶兴许是知道些什么。
锦瑶纤指微凉,紧握上她的手垂眸低语:“往日长公主常在宫中行走时,最为忌惮的便是长乐宫的那一位。虽说她深居简出,也从不过问后宫之事,但她背后的手段,却是不容小觑。”
锦瑶随即将孝贤夫人的出身与遭遇说与她听,毕竟那位夫人出身也不差,嫁入官家后又是正妻嫡母,那些年亦是吃了不少苦头。当年楚宣登基后,她也曾私下将当年害过她的人整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总算是报了往日被人欺害之仇。
碧游听闻,心觉与她猜想相差无几,只是现今无凭无据,就算知道孝贤夫人是幕后之人,又能如何?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如何抓住她的把柄,拿出凭证证明她的罪行!不过长乐宫那一位在宫中多年,定是积累了深厚的根基。单凭她一人,要如何打通这盘根错节的关系?
“娘娘可知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碧游由袖中取出那只碧青锦鲤荷包递到锦瑶跟前。
锦瑶接过一瞧,不由满面疑云:“这东西,你是打哪儿来的?”
“前两日我来殿中捡的,一时也不知是谁掉的,随手揣进了袖中,正巧今日过来,就顺便带了过来。”碧游随意扯了个谎,她总不能跟她说是偷来的。
“这荷包乃是各宫品秩高的宫人的配饰,这是今年年初绣坊新赶出的一批,你一直在御前走动,因此并不配发这些。你若是喜欢,我便让绣坊的人给你另制。”
锦瑶见她的目光在这荷包上流连不止,暗想她定是喜爱这些精致之物。
“不劳娘娘费心,我只是觉得这荷包做工精巧,便有心想学学,竟未料是出自绣坊的宫人之手,想来今年绣坊这些人手艺较之往日进益了许多。”
碧游原先想将她发现之事说与锦瑶听,又恐她惊恼伤了身子。左右她已得知这荷包的来头,顺藤摸瓜查下去也多少会有些收获。
她与锦瑶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行前,她要过那个锦鲤荷包,说是拿回去研究研究。锦瑶觉得她神情有些怪异,便拉住了她正色道:“好妹妹,这荷包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明堂?”
碧游面上细微的神情落在她那双杏眸之中,她面色一白,手上却使不出劲来。碧游见状,忙转身将她扶着躺好,这才侧身在床边坐了说道:“微臣不敢隐瞒,这荷包确有些古怪,请娘娘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碧游未料她竟如此心细,心内斟酌片刻,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依着锦瑶的性子,若是她现在不说,她定会兴师动众查个明白。
碧游将这荷包暗藏的玄机说与锦瑶听了,本以为她因此而恼怒心伤,谁知她却垂眸低泣。一声声啜泣传入她的耳膜,令她心生不忍。
碧游不知该如何安慰,右手紧握着她搭床边的手,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又紧抿在一起。此刻,她觉得锦瑶悲惨而可怜,如今虽集圣眷一身、无限风光的她还不如当年那个清冷孤傲的她。那时她虽不受宠,却也不会受到这般伤害,亦不会受情所累。她暗想着,在这后宫之中,还是清冷些才好,如此这般,才不会惹来这些是是非非。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如今我能指望的人也唯有妹妹你一人了。想来长乐宫的那一位心狠手辣,手段更是高明精妙,就连当年长公主也不敢明里与她抗衡,如今你要去查探此事,可千万要小心些。在这后宫之中,我只有你这么个亲人了!”
锦瑶虽然哭得伤心,可是头脑尚是清醒,她紧紧地抓着碧游的手,语意凄哀,宛如杜鹃啼血般哭诉着。
碧游架不住她这般哭,除却心疼怜悯,又心生出些许异样的情感。她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姐姐”,只觉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姐姐请放心,这事我自有分寸。如今你只管好生将养,千万可要保重玉体。”碧游软语安慰,又坐在床边陪她聊了一会儿这才红着眼睛告辞。
楚宣总觉近来碧游有些异样,一连十来日见她轮值前来伺候,面色略显憔悴,双眼下两抹青黑越见浓重。可她偏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平日薄施粉黛的她竟化起了浓妆遮掩憔悴之容。
碧游正提着袖子研磨,忽被楚宣按住了手,他将取下她手中研杵入于砚台推向一旁。
“近日来你夜游的毛病又犯了?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碧游看着他拧眉而问,忙垂眸答道:“想来应是夜游症又发了。”
捏住她的手紧了紧,又听他沉声道:“按理说你屡次犯了欺君之罪,不知要砍多少回脑袋了,是不是朕一向太过纵容你了?”
碧游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恼了,索性甩开他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边:“既然如此,那皇上便砍了微臣的脑袋得了!”
她害怕他的触碰,惧怕他的关心,生怕某天不小心沉沦于他的关怀而无法自拔。她无时不在告诫自己,她心中所爱,唯有韩时一人。他此生未曾负她,所以她亦不能负了他!
楚宣对她这番反应感到讶异,他不过是有心逗她,谁知竟惹恼她了。她往日的性子,不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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