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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

        闲暇的时候,她时常抚着渐渐鼓起的肚皮兀自遐想,若她腹中胎儿应了胎梦之说,未来的她将母凭子贵,登上无限荣光的太后之位。这些美事,是她往日连想都未曾想过的,现如今却觉得离那高台宝座是如此的近。想想现今无限风光的上官锦瑶,还有曾经只手遮天的孝贤夫人,在未来,她们将远不及她!

        自胎梦风波以来,平素门可罗雀的丽晴居也有不少妃嫔前来探望,个个巴结逢迎,嘴巴比抹了蜜还甜。她觉得为人还是低调些才好,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好在是锦瑶体贴心细,特意交待了各宫妃嫔,说是柳容华安胎需要静养,渐渐的,来她这宫中走动的人也越发的少了起来。

        自碧游离开后,楚宣心中倒是想念得紧,可他偏偏像是与她赌气一般,自她离宫后便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她,只当这世上没了她这个人。如今这宫中唯一能稍稍缓解他相思之情的人便是茗霜殿的李幽月。她先前与碧游一样,也曾在御前伺候,性子也如碧游那般清冷,况且她略通琴棋书画,在他烦忧之时,听她弹几首雅曲,与她下几盘棋,也能打发那些空虚而寂寥的时光。

        只是近来这李幽月较之往日有些异常,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刻意地避开他的恩宠,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主动询问之下,只是抿唇不答。渐渐地,楚宣去茗霜殿的次数便少了。毕竟他只是拿她当作碧游的替身,他可以对碧游无限恩宠,由着她使小性子,然而对别人,他却不能。

        这日傍晚,他独自坐于书房窗边扶额沉思,却听门边传来何富贵一声悠长尖细的通报。待他抬起头时,已见一身盛装的锦瑶立于门边,白底的衣裙皆由绯色晕染,仿佛是夏日水池中盛放的菡萏,衬得她典雅大方,却又不失妩媚。

        锦瑶上前朝他施施然一礼,说道:“禀皇上,臣妾想到下月中旬是长公主的生辰,一时想不到该送什么礼物才好,特此来向皇上请教一二。”

        楚宣闻言,这才记起下月便是他唯一的长姐生辰,每年他都会精心挑选重礼送入府上,偶尔也会亲自前去府中赴宴。

        “算起来了,长姐她诞下次子才刚满两月,近来听闻她身子不大爽快,想来她的生辰宴未必像往常那般大操大办。”

        楚宣垂首沉吟片刻,这才抬眸看着锦瑶说道。

        锦瑶笑着摇了摇头,一双杏眸闪动着喜悦之情:“臣妾已派人到府上问候过了,长公主近来身子大好了,加之府上添丁,此次生辰还如往常那般热闹操办。臣妾想着往日她常到宫里头走动,这半年多来因身子不便未曾走动,倒格外想念得紧。”

        “嗯,朕也是多日未曾见着她了。”楚宣低低地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了打算。

        立于下首的锦瑶多少也猜中了他的心思,只觉得心头郁气轻舒,一时又添了些喜悦之情。她在心中打着算盘,眼下形势正按她的算计一步一步地走着,总有一日,能达成她心中所愿。毕竟她是大皇子的母亲,无论如何,往后这皇帝所居的高台宝座,她这做母亲的,总要为儿子争上一争!

        这二人正说着,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楚宣批完两撂厚厚的奏折,只觉腹中饥饿,本就迫不及待地传膳,他见锦瑶近来十分操劳,便邀她一同用膳。

        多日不曾与楚宣搭话的锦瑶见他邀约,便欣欣然地应下了。

        二人在膳桌前面对面坐着,旁边专有宫人为夹菜,锦瑶本想借机留下与皇帝套些近乎,谁知一顿晚膳用下来与他所说的话竟屈指可数。她与韩时联手令碧游失了宠,本想借机博得皇帝的宠爱,谁知却被李幽月与柳玉珍得了去。好在那李幽月尚知些分寸,屡屡避宠后,皇帝便也鲜少再到茗霜殿走动。不过倒是让怀了龙嗣的柳玉珍白白得了便宜。

        楚宣用膳时,见锦瑶略显局促,暗想定是这些日冷了她的缘故。碧游之事,起初他虽是心生怨怼,现在见她总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样,难免心生不忍。

        “若是无事的话,今晚你便留宿于此吧!”

        他淡淡的一句,却惹得锦瑶心花怒放,她含羞朝他抿唇一笑,宛如池中盛放的菡萏,显得无限娇美而优雅。

        ……

        碧游到了京郊别苑已然一月有余,先前本就怕被人瞧出身段而刻意少食,后又因害喜而食量骤减。她腹中胎儿已是三月有余,然而小腹却依旧平坦,即使已是仲春时节,衣衫渐薄,仍是看不出身形。起初她有些担心,好在是应仕时常前来为她送药把脉,说是胎儿康健,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日晚,应仕如往常那般准时前来送药,碧游接过饮下之后,由袍袖中取出那枚碧青竹哨放入药碗中递还与他。

        应仕接过碗药,瞧着碗中之物,不由拧眉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碧游取过巾帕拭去唇边药汁,这才接口说道:“这竹哨于我来说,如同护身之物,可于你来说,却是一道军令。俗话说军令如山,你受了重托,我却无端承了你的情,总该有还的那一日。待到我顺利诞下腹中孩儿,便是你解脱之日。”

        “娘娘这是要打发微臣离开?”

        嘶哑的男音隐隐带着怒意,使得碧游不得不抬眼而瞧,但见他双眸如炬,就这么直直地看入她的眼眸。因面具遮挡,此刻她虽看不见他的脸面,却也能猜得如面具下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着,现下是非常时期,因此我需要你在身边护卫。可是总不能让你一直悄悄跟在身边,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带累了你。毕竟你也有心中牵挂的人,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能按其意随性而活,才算是一生乐事!”

        说这话时,碧游不禁回想起往事,想着当初她若是不执着于父王死因,而是放下心中芥蒂而与韩时相见,只怕现下也未必是这般境地。人就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即使境遇再过不堪,也不能哀哉悲叹。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甘之如饴。只是,她觉得当一人有更好的选择之时,就应该顺应自己的心意。因此对于应仕,她觉得不能这样绑着他一辈子。她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毁了许多人的一生,然而现在,她不能再毁了应仕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应仕冷冷地回了她一句,转身便挑了帘子离开。

        碧游先是一怔,随后细细地琢磨着他话中之意,只觉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京郊的别院虽不及皇宫巍峨雄伟,却处处透着江南那块儿的秀丽奇巧。尤其碧游现今所居的清心苑,院中多值修竹兰草,处处透着清幽闲雅。她心知楚宣刻意将她安排在这方小院的用意,他并非是开恩准了她的请求,而是顺水推舟让她前来思过。这“清心”二字,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这晚来个了不素之客,将她早已沉淀的心境扰得忐忑不安。应仕前脚送药刚走,碧游正欲熄光准备歇下,谁知却听门帘轻动,她未及抬眸发问,那月白身影已闪至床边。下一瞬,她便被来人紧紧拥入怀中,淡淡的暖日松香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仲春的熏暖。

        “碧游!”他在她耳边呢喃,温热的唇吻在了她软嫩的耳垂。

        “阿时!”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心头并不觉惊讶,她早料到他会来,只是不知在哪一日。

        温热的双唇在她耳边游离不定,不一会儿便偏向了她凝白如脂的面颊。

        唯恐他再进一步,碧游撑着双臂将他推开,抬手拢了拢鬓间碎发,这才抬眸看着他。

        他仍如往年一般,清俊潇洒,恍惚未曾被他离开这两年多的岁月浸染,尤其是那双如墨的乌眸,清透有神。

        “你如今不在京中呆着,到这儿来做什么?”碧游整好衣衫,端坐着肃然问道。

        韩时见她如此,便挨着她坐下,一脸正色道:“我来接你回府!”

        碧游虽知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却未料他会如此鲁莽。不过,依他的缜密心思,并非鲁莽,而是他早已有了打算。只是他现在已非当初的韩时,亦非她的良人!

        “我乃当今皇上的婕妤,不过是因沉疴旧疾到此修养几日,就算是要回,也是回宫去。”她面色一冷,开口淡淡说道。

        “若不是先前我不慎坠崖,你早已是我的妻子。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即使我回来已晚,可你仍旧是我韩时的妻——上官碧游。”他边说边揽上她的肩,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拉至怀中:“好了,若是你想与我叙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事不宜迟,你随我赶紧离开。”

        碧游闻言,忙挣扎着将他推开,面色涨得通白:“不成!”

        “为何?难不成你爱着他?他如此对你,你竟还不舍?”韩时拧眉低声而问,眉宇间透着深浓怒意:“他坐拥无数后宫佳丽,注定不能给你完整的爱,况且他现今将你冷落至此,你又何必留恋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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