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顺手摘了一朵栀子花,随即嫌恶地皱了皱眉:“好看是好看,都是小虫子呢,随即丢尽湖里。”完了她又说到笙妃,“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凡事按着自己的心愿来,她想给自己妹子说事,可是也得看对方是谁,把主意打到太后最喜欢的九王爷身上,未免有点失策。”
如初一惊:“噢?她想把妹妹许配给九王爷?”
皇后漫不经心:“她真以为自己只手遮天,靠生下龙种就平步青云连太后都得卖她情面?她也不看看现在他们陈家是什么底子。”
如初知道陈家,当年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不过如初的祖爷爷是将军,而笙妃的祖爷爷不过是太祖皇帝的身边干粗活的。机缘巧合下救下了失散的巧朵公主,太祖皇帝大喜之下封了陈家祖爷爷做翰林院一个御史。而笙妃的爷爷辈开始冒人尖儿了,个个都是进士,官开始做大,门第越来越高。
但背地里人家都知道老辈里是给太祖皇帝干粗活的。
如初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这事儿谁都说不准,一来要看笙妃的妹妹怎么样,二来要看太后的心意。”
皇后摇摇头:“依着本宫看,九王爷是天上的海东青,野惯了的,谁都管不了他,就连太后都说不动他。笙妃要是想办成这事,还得九王爷自己点头答应。”
如初的心思越来越密,最后绕成了一个线团,乱成一团。
乌云密布,风吹的树枝浮动,边上的宫女说马上要下雨了,皇后和如初也就分道扬镳。
加快脚步,才刚回到“芝径云堤”,大雨就磅礴而下。
素馨扶着胸口:“真是运气,这雨硬生生熬到娘娘回来了才下。”
玲珑打趣说:“连老天爷都帮着主子呢。”
如初看了她一眼:“什么老天爷都帮着本宫?真是什么话都随便说出口。”
说着就走了进去。
自从刚才听皇后说笙妃要替自己妹子跟淳禾说亲,心里就开始堵着一口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有些不高兴。到了晚上用膳时,雨还在下,皇帝并没有过来,可能是忙着哄澜婕妤,可能是忙着找害大皇子的凶手,如初也没不甚在意,随便用了膳就开始看书,看了会书突然被兴起,开始作画。
碧蕴侍奉其左右,一开始还劝主子早点休息,后来看到如初洋洋洒洒地画了蝉,那蝉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似的,不禁惊叹道:“娘娘的画工真是了不得。”
如初放下笔:“雕虫小技罢了。”
说完就要躺回去睡觉。
碧蕴伺候她躺下,嘴上说:“奴婢粗鄙,却也知道宫里上上下下没几个有娘娘这么有才华的。”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有好好活下去的本事,没这本事才需要才华来锦上添花。”如初似乎是自言自语,“女子无德便是才,就说明她过的肯定是好的。”
碧蕴哪里懂这样的话,悄悄地为如初掖好被子,吹灭灯只留下一盏,随即去抱厦的地上和衣坐着,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因有了澜婕妤落水的事,皇帝加强各宫妃身边的看顾,尤其是大皇子,又添了六名侍卫专门护其周全。
船被人动了手脚,首先要从内务府开始查,内务府掌管七司三院,事无巨细全都牵系皇家。考虑到周全,皇帝命自己亲弟弟九王爷上官淳禾打理,他忙前忙后,总算有了点眉目。先武备院掌司吓得哆哆嗦嗦来请罪:“王爷恕罪,奴才一听说大皇子的船被动了手脚就知道事情坏了。”
上官淳禾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的,厉荏道:“老老实实说出来,胆敢有半个字差池,本王绝不轻饶!”
掌司“噗通”一声跪下:“下臣知道大皇子此番来行宫,特地将所有物品都精心备齐,想起太后老人家原先在宫里头发过话,说大皇子人笑玩水怕出事,不让玩。下臣是做奴才的,既要听太后的又不能拂了大皇子的意,就命人在船上抹了一层清漆,一来是养护船,二来正好有个由头不让大皇子下水……”
上官淳禾阴郁着脸:“你的意思是……”
“是涂清漆的人犯事了。”掌司焦虑地大汗淋漓,“一听说澜婕妤出事,下臣就立刻就揪人,哪知道那狗奴才投湖自尽了。”
上官淳禾越听心思越沉,拍案而起:“叫什么名字?”
“叫小多子,是刚进内务府的,才十来天。”掌司拼命磕头,“下臣知道此事脱不了干系,请王爷责罚。”
上官淳禾听说是新人进来,眼下又投湖自尽,只觉得事情有蹊跷,随即连夜上烟波致爽斋觐见皇帝。
荣宝见九王爷连夜赶来,知道是为着重要的事,一边往里引一边哈着腰:“九王爷来的正好,若是再晚一步,皇上怕是要往“芝径云堤”去了。”
淳禾知道“芝径云堤”是如初住的地方,他心里自是五味陈杂。
皇帝在四知书屋接见他,一听说犯事的小太监犯事死了,当即勃然大怒:“内务府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往里头招?七司三院关系朕和后宫的安危,稍有差池就要坏事,今儿个若不是澜婕妤阴差阳错去坐船,出事的若是显儿呢?”
上官淳禾弓着身子亦神色严谨:“皇上恕罪,此事臣弟也觉得蹊跷,这小多子才刚进内务府就敢办坏事,眼下又死无对证,背后怕是有人动手脚。”
灯烛下,皇帝的脸色冷厉:“有人要害朕的显儿。”
皇帝素来宠幸笙妃,一来是多年来的感情,二来是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嫡子。第一个儿子感情自然深厚,皇帝那时候在府邸,时常抱着显儿,教他走路,教他提笔……由此也特别待见笙妃。
上官淳禾不由一惊:“皇兄,只怕牵连甚广。”
皇帝顺手抓起御案上的纸揉成一团:“事关皇嗣,就算牵连甚广也要查。老九,你紧着一颗心,好好查,细细查,不管是谁,朕都要将他碎尸万段。”
“臣弟自当竭尽所能。”
皇帝不由叹了口气:“为人父,操心最多的莫过于子女。等你将来当了父亲,就知道了。”
上官淳禾心里想着小多子的事,一时没接话茬。
皇帝见他不说话,便又说了一句:“既然来了,不如陪朕喝点酒,咱们哥子俩好久没喝酒说话了。”
随即哥子俩在花梨木嵌实心方桌便坐下,呈上来的是浓浓的桂花酒,配几道小菜。
自知两人现在心存芥蒂,上官淳禾不由打起精神好生应对:“皇兄最近迷上桂花酒了?”
皇帝佯疑:“朕听说出宫前那刺宴会上你喝得最多,以为你特别喜欢。”
上官淳禾不好意思道:“上回出洋相了,皇兄别跟臣弟一般见识。”
皇帝拍拍他的肩:“朕跟你是亲兄弟,不比其他人,说这话才真是见外。朕已经命人准备了数十坛桂花酒,回宫后就送去你府上。”
上官淳禾忙站起来:“皇兄想着臣弟,把臣弟的馋虫都勾上来了。”
“自家兄弟,别行那些虚礼了。”皇帝要他坐下,又命荣宝奉上托盘,亲自取了琥珀刻诗鼻烟壶递给上官淳禾,“这是朕刚得的,知道你好这口,特地为你留着。”
说实话上官淳禾是个特别容易感动的人,看到皇帝记着自己爱喝酒好鼻烟壶,心里顿时有点受不住了,端起酒杯敬皇帝:“皇兄,说句臊一点的话,臣弟快感动死了。”
皇帝佯责:“什么死不死的,都得好好的,一个都不许死。”
兄弟俩喝了一会酒,酒兴开始来了。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老九啊,你知道朕和母后最疼爱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尤其你是王爷,多少姑娘盼着嫁给你啊。你趁早娶房正福晋打发外头那些待嫁的姑娘吧,不然你老是不娶,朕都快被说亲的烦得耳朵生茧了。”
上官淳禾被说笑了:“皇兄当初龙潜时不也是如此?娶了几房都是侧福晋,好不容易遇到皇后了才让她入住中宫。现在来说我了,我也是那个理儿,不遇着自己喜欢的,倒还不如孤家寡人。”
皇帝忽然收敛笑意,目光如炬:“你以为皇后是朕要找的那个人?”
上官淳禾心一惊,面上却露出疑惑:“难道不是吗?外面的人都说皇后娘娘好福气,谁都知道皇兄的皇后之位是一定要留给意中人的。”
皇帝倒是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传言,只是恨恨道:“一派胡言!朕既已到了这个位置,很多事便不能任性而为,更多的是要大局为重。”
“皇兄辛劳,臣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别的不说,为皇兄分忧解难自不在话下。”上官淳禾却仍不肯松口,“至于娶妻这种事,既然耽搁了,也就不急在一时了。”
皇帝取笑他:“你非要等到那个意中人?”
上官淳禾自顾自一笑,端起杯子正欲饮,只听皇帝在问:“若是你喜欢的意中人已经为人妻呢?”
上官淳禾到底年轻几岁,当下酒洒了一桌,神色不自在:“皇兄老爱挤兑人。”
见他失态,皇帝并不深究,只是淡淡道:“不是朕挤兑你,而是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你说,若那人已嫁为人妻,你是不是要效仿高祖皇帝,把人抢过来给自己当老婆?”
高祖皇帝的事在宫闱中并非什么秘密之事。高祖皇帝十四岁登基,兢兢业业,将谈下治理地井井有条,生活上也对自己特别严苛,为人十分刚正。高祖皇帝偶尔看见大臣沈菏泽之妻容毓,一见倾心,几经波折后不顾后宫和朝廷反对,坚持将容毓招入后宫。都说容毓是妖狐转世,专门勾引明君,谁知高祖皇帝数十年独爱容毓,并没有荒废帝业,容毓生前是容妃,死后被追封为孝娴皇贵妃。这段情是宫里不能轻易提及的,却也是难得的一段佳话。
上官淳禾先是一愣,随即打着哈哈:“皇兄怕是酒喝多了吧,决计不会的……”
“朕只是说出了另一种情况,什么决计不会?你敢打包票?”
明知是试探,上官淳禾心里却也不甘心,具体什么不甘心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用一种皇帝从未见过的神色肃然道:“那么臣弟会问她,爱的到底是谁。”
这下轮到皇帝手一松,杯里的酒洒了,他冷冽一笑:“你是要效仿高祖皇帝了?”
见皇帝动真格了,上官淳禾有些怵。说实话他打小怕自己的亲哥哥,尤其是不苟言笑的时候,光那气势就令人望而生畏。故而小时候父皇开玩笑问他:“老九,将来长大你要做皇帝还是做亲王?”
上官淳禾自己连连摆手:“儿臣不要做皇帝,儿臣要为二哥做事,效忠于他。”
这是笑话,却也是真心话。
阖宫上下,单在气势上,就没有能胜过二哥,即现在的皇上。
上官淳禾长大了也是怵,当下站起来,颔首福身:“皇兄莫动气,都是臣弟不好,人蠢嘴笨的不会说话,全是一句玩笑话,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皇帝已经调整好心情,却再没心思喝酒,意兴阑珊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上官淳禾跪了安,从殿内退出去。
忙活了大半宿,最后两兄弟还是不欢而散,为此上官淳禾战战兢兢了好几日。说实话,他心里是后怕的,万一皇帝动真格处置自己怎么办。但是,一想到如初,他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小多子畏罪而死的消息,淳禾只是放出声去,就说太监蓄意谋害,罪该株连,死了也要千刀万剐。朝廷用起刑来可是凶残不眨眼的,借着小多子杀鸡儆猴,底下人更是小心翼翼做事。
明面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私底下淳禾却是忙得紧,毕竟皇帝发话了,要一一查,仔细查。
他忙地人都上火了,好不容易在苑内休息一天,躲在屋子里偷闲。外边烈日鼎盛,快晒出油汁儿来,丁钩儿一边走路一边揩着额头的汗走进来:“王爷,奴才有……”
没等他说完,淳禾就怒斥:“你小子耳朵长哪儿了?爷不是说过今儿个万事不要打扰吗?”
丁钩儿哭着一张脸:“爷,奴才也不想送打扰您修身养性,可是上面写着许字……”
许字?淳禾脑袋一个激灵,这阖宫上下他只知道如初姓许,难不成是她?忙道:“什么东西上面写的许字?”
丁钩儿这才敢走近来,将一个大锦盒呈上去。
淳禾瞪了他一眼,丁钩儿忙会意:“瞧奴才这记性,凡事外来的东西都要先检查仔细的。”
说着打开盒子一看,立刻道:“啧啧……”
淳禾说:“什么玩意儿,拿给爷看看。”
丁钩儿将画卷展开递给他:“王爷,这画工简直比宫里面的画师还要入木三分啊。”
淳禾当下又惊又喜,这画风明显带着女子柔和的气息,何况他一早听说如初最擅长绘画,其次是下棋,其余倒是没怎么听说。他接过画来看了又看:“好,真是好。”
丁钩儿在身后拍手:“瞧这蝉似乎是真的停在树梢上,活了!”
淳禾说不出的畅快和快乐,这是她派人送给自己的?转念一想,不对,她是事事谨慎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送东西给自己?是她的意思?还是有人背后搞的?
细思极恐。
淳禾随即沉下脸:“丁钩儿,你先下去。”
丁钩儿看自己的主子一会乐一会怒的,真是难以捉摸。唯恐惹怒于主子,忙退了出去。
淳禾捏着手里的画,踱步至熏炉,正打算将画付之一炬,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住手,眉头紧锁,心中到底不忍。
他复又摊开画,上面一对蝉活灵活现,自古以来蝉都是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人的,她是否已有所指?
明知不该胡思乱想,可是淳禾忍不住。
因为那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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