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妃脸色铁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剑尖抵在他胸口,却迟迟下不了手。这毕竟是她亲手带过很多年的孩子,是她曾经愿意拼尽一切心力去照料呵护的亲侄儿,一起相依为命多年,她怎么能亲手杀了他?
闭上眼睛,眼中有泪滑落,良久,她才无可奈何将剑插回剑鞘,坐到床边,不过,终究是心里烦躁愤恨,背对着他,实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开心的眼中盈满亮晶晶的水气,看着她的背影,想要抱一抱她,却终究不敢,便向床里边挪去,给她让出位置。
华美的雕花床很大,足够几个人躺下去,她僵冷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沉默半响,悲凉哀痛一波波漫上心头,披上外衣下了床,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微笑道:“姑姑,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坐在这里便好。”
释妃一言不发,面朝里边躺下去。释冉为她盖好被子,依旧靠坐在地上,胸口的剑伤隐隐作痛,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只觉甜蜜无比,虽然不能挨着她,可是毕竟离她这么近了。
这一剑,本就是他提前算计好了,想要受她一剑,要么当场毙命,要么重伤暂时留在她寝殿,与她多一点相处机会。否则过几天离开神寂陵,他又要十年,才能再见她。
这一次又一次的十年,他已经越来越熬不下去,也许根本就撑不到下一个十年。
胸膛上那无数透体而过的狠辣剑伤,已经越来越无法缓解对她的思念,那些剑伤,一点点向心脏位置靠近,也许下一次,他会直接正中心脏,给自己一个彻底了结。
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是半夜,床上的释妃一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释冉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正好见她翻过身来,眸子红肿,脸颊上亮晶晶的都是泪珠。他身子一颤,赶紧起来:“姑姑,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待在你房间里?那我现在就出去,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释妃微微摇头:“不关你的事,我本就经常失眠。”
“是因为想他吗?”妒恨和涩痛使他声音有些沙哑颤抖。
释妃捂着阵阵疼痛的胸口,叹气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睡你的觉。”
“我早就长大了!”他委屈的大叫,很快意识到自己口气不敬,便闭嘴不言,阖上眼睛装睡。
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释妃悄悄下床,示意殿门外守夜的宫女们不要跟随着,她带了一壶酒,独自坐在水华殿的花荫深处,掐了十几朵牡丹和荷花做枕头,半卧在花丛里对着满天星月独饮。
嫁到神寂陵的三百年时光里,除了他留在她寝殿那少得可怜的几个夜晚,她几乎夜夜失眠。
睡不着的夜晚只要不下雨,她就总是喜欢一个人在莲狱宫各处乱晃,随便醉倒在哪里,带雾沾露,稀里糊涂的度过难捱的长夜。
酒量极小,又满怀愁绪,很快,她便又醉得一塌糊涂,在牡丹和荷花香气中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有人扶着她的双肩轻轻摇晃她:“回寝殿睡吧,这里露水太大,伤身子。”
眼前迷蒙一片,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她使劲摇摇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是努力辨认良久,扶着她肩膀的男子,白衣玉带,俊逸疏朗,眉目温润如水墨,这不是凤帝还能是谁?
他一贯清冷疏离的眼神里,现在含着无尽关切和疼惜,她鼻子一酸,哽咽着搂住他脖子:“清逸,是你吗?你怎么肯来看我了?”
“回寝殿去睡吧,以后晚上别再游荡醉卧于花园里,对身体不好。”他柔声劝慰,想抱她起来。
神智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她恍惚记得侄儿释冉还在她的寝殿里,现在她不能回去,让他看见了他肯定会起疑心,以后就会更嫌恶更冷落她了吧?
“清逸,我们就在这里好吗?你不要走,陪我一会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求,只要你陪我说说话,我就知足了。”醉酒的身子有些酸软乏力,见到他就在身边,她更是悸动得全身都在轻颤,瘫软如泥。
“湮,对不起,这些年我不该对你如此冷漠。”低头吻上她的脸,将她所有泪珠一一咽下,可是她的泪滚落如雨,又怎么咽得及?他叹息道:“以后我每晚都来陪你吧,算做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这是梦吗?她惊喜得晕晕乎乎,不敢相信,又不愿否认,就算是梦,她也不想醒,哪怕死在这一场梦里,也好过现实里的无尽绝望。
当他颤抖的唇落在她柔软清香的唇上时,她激动得全身颤栗,急切的迎合他,哽咽不止,泪流不止:“清逸,清逸,原来你对我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吧?清逸,我好想现在就死去,不要让我从美梦里醒过来。清逸,清逸,我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足足三百年的渴望和压抑,在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如此温柔的亲吻下,如火山爆发,全身如焚,急切的撕开他衣衫,含着泪亲吻过他每一寸肌肤。
不知道这一切是梦,还是她的幻觉,可是他在她身体里那么小心翼翼又不遗余力的试探着,像孩子般青涩又有力,从来没有过这么猛烈激狂的体验,她最后满足的疼昏过去。
羞愧又忐忑的泪从男子眼中滑落,他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入怀里,埋首在她发丝间,轻轻吻了吻,泪水将她的发和衣领打湿。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睡着,怕她惊醒,察觉出异样。
就这样抱着她一直躺到五更天,夜风越来越凉,露水极重,怕对她身体有妨碍,他这才不得不小心为她穿好衣裙,抱回寝殿。
还好,半夜的欢愉,使她精疲力竭,她一直沉沉睡着,直到放在床上,她还是一无所觉。
如释重负暗自松了口气,心底难言的愧疚和羞耻,却使他越来越不安,手不由摸上悬挂在床帐一边的宝剑,轻轻抽出来,悄无声息,却是毫不犹豫的刺入白天胸口的那道剑伤。
极致的疼痛下,法术失了效,他现出本来样子,赫然正是释冉。他踉踉跄跄走出去,在水阁边抽出剑锋,狂涌的血,都流在了水中,很快氤氲开,不会留下痕迹。
熟练的用法术止住血流,消弭掉一切自残的痕迹,只保留下剑伤一阵阵的疼痛,用以提醒自己,不可再犯,不能再执。
抱剑默然坐在水边,他闭上眼睛,睡不着,却害怕面对自己,更怕她早上醒来,对夜里的一切产生疑问。因为是第一次,他的动作未免很生涩,他怕她惊觉出异样。
这些年,他为了杜绝父皇给他指婚,也为了让冥界所有权贵家的适龄女孩子对他深恶痛绝,他不惜装出沉溺女色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仅仅是在人前亲亲侍妾们的脸颊,搂搂她们的腰肢或者肩膀,时时处处给人放荡不羁的印象,至于再往下的戏份,就得将侍妾们灌醉,让他的侍卫们替他去完成。
这样,父皇就不会逼婚,那些女孩子们也不会对他趋之若鹜,他就可以不必面对男婚女嫁之事,将自己的亲吻和身子保留给他最想给的那个人。
背负最不堪的污名,其实他从来没有与任何女子亲昵过,只想将最完整的自己献给藏匿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可是他很清楚,不管他如何刻骨铭心的想念她,她都不可能是他的。
且不说释冉一夜无眠,还有一个人,今夜心里也很难受,那就是云落天。
他抱着小影走到半路时,小影稍微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看看他,再看看四周:“云,我不是在水华阁饮酒品菜吗?”
“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云落天问。
“嗯,让我想想,我好像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释妃娘娘还在我面前呢,她有没有责怪我失仪?”小影不安起来。
“没有。”云落天横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羽晨,示意他不要质问小影,柔声问:“小影,你身上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不适的感觉?”小影认真想了好一会,指指脑袋:“头很痛。”
“身上呢?有没有哪里疼痛?”虽然不愿意多想,也不想让它惊慌后怕,可是一想起它一丝不挂躺在释冉的怀里,云落天还是忍不住委婉的询问。
小影摇摇头,不解的问:“是不是释妃娘娘在我喝醉时,要宫女们打我了,以示惩戒?可是我不觉得身上疼啊。”
云落天总算放下心,微笑道:“那就好,想必是我去的及时,她来不及让宫女们教训你。以后你千万记住,不许再贪杯,要是再喝醉酒,睡在别人床上,我会打你屁股。”
“我睡在别人床上了?”小影惊叫道:“谁的床?”
“没事,是释妃娘娘的床,你别怕。”云落天拂去被风吹乱在它脸颊上的发丝:“睡吧,我抱你回去。”
“嗯。”小影听话的阖上眼睛,还没有睡着,忽然想起风寂,道:“云,今天凤寂约我在莲狱宫的瀑布边见面,逼问我风磊的下落和我们在神塔那一晚的情形,他想知道那晚我们在哪里。”
云落天沉吟道:“净化浮欢必须出自自愿,半点都不能勉强,否则会遭受反噬,甚至可能起贪念,吞噬浮欢树里的恶灵,修炼邪功祸害世间。所以,我会让风寂去见风磊,如果风磊食言跟他走,我也不会阻拦。不过,必须让他们兄弟俩白天见面,这样风寂就不会发觉九万里浮欢树的真正秘密。至于神塔里边的情形,绝不能泄露出去。神塔这两个字,在风寂,和其他所有人面前,最好提都不要提。”
“好,我知道了。”
“这几天,你白天晚上都与我在一起吧,别再让风寂钻了空子,他手段阴狠,若逼问不出什么来,恐怕会对你不利。”云落天沉思道:“各界前来贺寿的仙魔妖,有些与我父王交情匪浅,多年未见,恐怕要在一起切磋法术,促膝长谈,大概要三五天,才会全部离开神寂陵。在这期间,难免会有人别有用心,趁机生事,每十年的这几天,都是最不安定的时候,小影,你最好别随意走动,受人谋算。”
“嗯,我会谨记的。太好了,我又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小影开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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