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正月!
这一月被誉为“建正之月”,汉承秦制,所以在西汉时,是以每年十月为正月,直到汉武帝时期,朝廷重新修订了历法,开始使用新的《太初历》,一月份才成为正月。
正月的第一天,便是正旦日,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大年初一”!
区别于一般家庭,正旦日的活动在家庭内部以“祭祀”为主题,加强内部成员彼此间的关系与纽带。
外部则是以“谒”“贺”为主,用以加强社会关系。
帝国层面而言,这一日要举行大朝会。
“咚,咚,咚…”
丑时刚过,寅时的锣声方才敲响,百官列队进宫,依次向皇帝进献礼物。
三公和王侯的礼物是玉璧,中两千石官员进献的是小羊羔,千石到六百石的是大雁,六百石以下的是鸡。
当然,只有两千石的官员能够入大殿见到皇帝,有资格去呼喊一声“万岁”!
德阳殿内,响起了公卿们高呼“万岁”的声音。
刘宏今日似乎颇为高兴,因为“十糠一谷”的政令,罕见的,帝国在黄河“水灾”之后没有出现“民灾”!
更罕见的是,自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在这格外严寒的冬季里,没有出现灾民暴动!
这足够让他能睡上好几个安稳觉了。
当然…
北境边陲的防护依旧拉胯!
鲜卑南下劫掠,雁门关外又是一场浩劫…
大量的国库钱粮投入赈灾,致使边陲将门心生不满,边陲军士气低落。
一连几十封上书,请钱,请粮!
说白了就是,没钱,没粮,这仗没法打!
“陛下…”
掌管帝国财政的大司农曹嵩呈上他的贺礼“小羊羔”时,天子刘宏饶有兴致的问道。“边陲将门连翻上书要添补军费,曹大司农,如今的国库尚余几何?”
这…
听到这个问题,很明显曹嵩迟疑了一下,原本因为正旦日朝拜天子的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
整个面颊上愁云密布。
踟蹰再三,曹嵩张口道:“不敢欺瞒陛下,国库已经空了!军饷实在凑不出来!”
空了?
此言一出…天子刘宏一怔。
也就是说,哪怕是“十糠一谷”,用最廉价、最高效的方法去赈灾,哪怕是查抄了曹节、王甫的家产,国库…还是这么快的空了么!
呼…
刘宏眼眸睁大,他是切实体会到,这钱…是真的不经花呀!
细细的琢磨一番,怎么感觉…曹节、王甫、张让他们的贪墨所得,他们的家产数目,有些让人失望呢?
刘宏的眉头蹙起。
还是太低估赈灾的消耗了…
也太低估修固黄河堤坝的开销,纵使曹节、王甫、张让、曹嵩等人再富,贪墨的再多,可这笔钱,对于修固整个黄河的堤坝,对于赈济灾民依旧是远远不够。
要不是赈灾时“十糠一谷”精准的筛选“灾民”,要不是曹嵩的确有些本事,一个钱能当两个花!
怕是,那些查抄所得,赈灾都远远不够的!
当然,曹嵩已经到极限了,国库里是真的再挤不出一个子儿了!
可偏偏…
朝廷运作要钱,边疆防护要钱,赈济灾民要钱,后宫开销要钱,养内廷造西园军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就是他天子刘宏整日费心劳力的玩制衡、玩帝王心术,压力太大,想多找几个女人释放一下,想造几个园子放松下那根紧绷的神经,这不过分吧?
但…这些也离不开钱!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唉…”
刘宏叹出口气,一旁的张让看出了刘宏心情的不佳,当即摆摆手。
“陛下累了,诸卿下去吧…”
一干公卿行礼退下。
大朝会朝贺天子、进献礼物的活动结束后,公卿还不能出宫,因为按照规矩,接下来还有宫廷宴会。
在宴会进行的过程中,帝国的司空与大司农还需要亲自下场,伺候百官们的吃喝。
这是一种类似于旧的君臣关系在“新时期”的残余。
当然,宴会中,司空与大司空还会与百官商议,有关正月上旬的一系列祭祀活动,比如第一个丁日和第一个亥日,要分别祭祀祖先和农神,祈求他们能保佑本年的丰收。
当然,这些商量的过程与天子无关。
这些祭祀,更是给国库变不出一袋钱来?
此刻的天子刘宏跪坐在德阳殿的龙位上,眉头紧锁…
整个就是一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的模样!
终于,他站起身来,凝眉踱步…好好的正旦日,大好的心情,却因为整个帝国的“钱”,一下子全都变了模样。
“唉…”
又是一声叹息。
大汉有钱的豪门士族不少,可让他们拿出一串五铢钱,都是难上加难…
最穷的反倒是他这个地位最尊崇的皇帝!
呵呵…
刘宏就呵呵了,从做藩王时,他就穷的叮当响,现在当了皇帝,还特么的穷,刘宏也是彻底无语了!
张让眼珠子连连转动,他最了解这位天子的心性,知道他为何烦恼。
当即,主动提议道。
“陛下,这整个帝国,整个朝廷没钱可不是个事儿,陛下…您可否效仿武帝时呢?”
讲到这儿,张让眼珠子一定。“武帝时期,连年征战,帝国财政哪里吃得消?最后不还是靠那卖官鬻爵的营生么?陛下品品,是不是这个理儿?”
唔…卖官鬻爵?
刘宏眼眸中精光闪烁,武帝卖官这事儿,他读书读到过。
汉对匈奴,那所谓的“一甲子之耻辱,武帝一朝得雪”,何其霸道?
可这“北击匈奴,恢复西域”的功勋、风采背后,是庞大的军费开销。
——南征北战名永传,不晓当年百姓寒!
繁重的赋税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些赋税哪里够武帝一生一百多次征战的!
卖官鬻爵扩来源…就成为了武帝必须走出的一步!
一个关内侯五百万钱!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武帝是开了个好头啊!
想到这儿,刘宏脚步一顿,他拿手搭在下巴上,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卖官鬻爵…是个办法呀。
秦始皇时期,就有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汉惠帝六年时也下达过“令民得卖爵”的政令。
汉文帝时,由于边塞缺粮,也采取以爵换粟,充实边塞的方法,所谓“令民入粟于边,六百石,爵上造;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
就连刘宏的前辈,桓帝刘志,也曾“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
这…
这么多当皇帝的前辈都能卖官?
他刘宏为何就不能呢?
当即,刘宏就想下令,开设西邸卖官。
想当关内侯么?五百万钱?
想位列公卿嘛,两千至一万万钱,只要你有钱,就能助你实现一人之下的梦想!
再说了…
就算不卖官,这些官不还是那些士大夫举荐、提携的?效忠于那些顶级豪门?
哼?
刘宏琢磨着,他直接卖官,干嘛非要有士大夫这些中间商赚差价呢?
“张常侍,传朕旨意…开设西邸…”
刘宏的话方才脱口。
同处于德阳殿的蹇硕察觉到一丝不对,连忙上前一步,在刘宏的耳边耳语道:“陛下,桓帝朝时一个关内侯不过五百万钱,可皇长子生财有道,昔日囤积垄断胡器,胡风大起,所盈何止几千万钱?近来,又查得玉林观与河北无极甄家合作,囤积了大量的马匹,陛下不妨先观望下…”
蹇硕没有把话讲完,可刘宏的眼眸徒然间凝起。
他下意识的朝张让摆手。
“今日正旦,乃一年之伊始,理应高兴,这有关‘卖官鬻爵’的国事,过得几日再定不迟!”
闻言,张让一愣,可他很快回过神儿来,连忙拱手。
“陛下明鉴!”
诚然…
卖官鬻爵,他也是心存私心的。
如今的官场,是士大夫集团垄断的,各地州郡,无论郡守、县令,哪个不是士大夫的人?纵使有一些是他们宦门的亦是独木难支。
可…一旦卖官鬻爵,那就不一样了!
宦门别的不多,就钱多!
张让的家产上缴了,可架不住十常侍里,有钱的主儿多了去了,扶持一些族人,拿钱买官,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他们宦门极有可能与士大夫分庭抗礼!
这都是实打实的实权!
可偏偏…
偏偏不知道蹇硕说了些什么,陛下这到嘴边的“卖官”政令,愣是咽了回去。
张让后槽牙“咯咯”直响!
——蹇硕…我日你先人!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张让浑身一哆嗦。
呃…他突然发现,他根本就没这功能,丫的,他做不到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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