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头也不回,心说你要是说话真有这个分量,倒还好了!
沈夫人远远望着她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气得手抖声咽,当晚,便到好不容易回家过夜的沈明远跟前告了一状。
“老爷,你是不知道,如今她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知道,她是看着安儿好不了了,不想在这个家里过了!”沈夫人咬牙切齿地,丝毫没瞧见沈明远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我可怜的安儿啊,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成日家起不来不说,还要受这个混账老婆的气!老爷,咱俩没瞧见的时候,不知道她怎么虐待安儿呢!但凡她伺候得好,安儿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见好转?”沈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郑重地望着沈明远,“老爷,不然咱们将她休了,重新替安儿娶一个大家闺秀回来?”
沈明远在短短的几句话时间内,经历了生气、愤怒、好笑、无奈几重情绪,虽然自己一言未发,却像是经过了一番辩论一样,浑身无力地坐在椅子里,像看疯子一样看了沈夫人一眼。
“你这话可当真?”他微微挑着眼角问道。
沈夫人病得时间长,脑子转得越发慢了,听他这样问,还以为他松口了,脸上便是一喜,“当真!怎么不当?当日若不是你非要娶她回来,咱们家也不会……”
沈明远苦笑一声,“你可知道如今外头是何种情势?”
沈夫人愣了愣,她去年以来至今都甚少出门,对外界情势确实一无所知,沈明远这样一问,却把她问住了。
沈明远不愿意再看她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只冷冰冰地道,“二儿媳妇不能休,你没事也不许去招惹她,若是她不痛快了,我第一个就先休了你。”
沈夫人没想到自己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眼见着沈明远要走,心里又急又怕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扯住他的衣袖,“你又要去哪儿?如今春绯那贱人不在了,你还不肯留下吗?”
沈明远好奇地转过来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我只是不愿见你,同旁人有什么相干?”
沈夫人没料到他如此绝情,丢开他衣袖,踉跄后退了几步,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边哭边骂,面容狰狞,“凭什么不能休她?就因为是你自己亲自挑的媳妇儿?你又会看什么人了?你若是真有眼力,又怎么会放任春绯那徐国贱人睡在你枕边二十年不知?你才是最愚蠢,你还要休我?沈明远,你才是最愚蠢!”
她只顾自己骂得痛快,殊不知这话却是戳到了沈明远的肺上,直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脸上的冰霜似乎都被胸腔里的怒火烤化了,连理智都烧没了,他高高地举起手,也不顾还有下人看着,狠狠地一掌,打得沈夫人滚到了地上,唇边溢出血沫子来。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不顾沈夫人哭得声断欲绝,只想着走,离开这儿,能走得越远越好……
沈韫安不人不鬼,沈明远和沈夫人又闹了这么一场,沈家整个新年便过得没情没绪。
“真是辛苦你了,大哥这两日在家,身子可补回来一点儿么?”沈家上下,顾泽芝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涂芳凝,趁着做年菜的工夫,两人倒能多说几句话。
“唉,这才几天?不过他是日日操练的,底子却不弱。”祭祖和团聚的年菜,自然是由厨房里的下人操持,涂、顾二人不过在一旁看着动动嘴皮子。涂芳凝一心挂着沈韫严,也披挂上阵,自己炖了一盅药膳,却是特供自家夫君的。
顾泽芝在一旁帮着她掰陈皮,一边听涂芳凝又叹了一声,“唉,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她心里砰砰地跳了起来,果然沈韫安出了变故,与前一世大不相同,这一段时间她忙乱无比,倒将这事儿忘了。
算算时间,就是这个新年过后,到了柳梢初绽翠色的时候,家里人就要接到沈韫严的死讯了。
她心下一沉,有些茫然地望着涂芳凝,脑中千回百转,到底要不要警告涂芳凝呢?可是前一世沈韫安现在可是活蹦乱跳、跟姚湛露几乎过了明路、在沈明远那儿说话也有些分量,才哄着父亲让大哥亲自领兵、战死沙场。
难道她一重生,将许多事情的轨迹都改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沈韫严这一次不会死了?
“做什么呢?哎呀,这陈皮可不能用了!”涂芳凝见顾泽芝呆呆的,好奇地望过来,却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交缠着,将陈皮压成了碎渣。
“大嫂!”顾泽芝好像突然回了魂,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瞧着涂芳凝,倒将她唬了一跳,她正要问,却听到顾泽芝平平板板地道,“大嫂,想没想过跟大哥避一避呢?”……
等到吃过了团圆饭,也没有一起坐着守夜、看下人放烟花之类的后续。沈老夫人早就不能下床了,过年也无非是大家在她床前磕了头,连年夜饭都是下人端进房里吃的。
沈夫人自从被沈明远打了个耳光之后,精神状态变得更坏了,成日里都直着一对眼睛看人,看得人毛骨悚然。
沈韫安依旧没什么好转,沈宝珠也是一脸郁郁,大家都没什么情绪。沈明远见这样子,也挥了挥手叫都散了,恰好涂芳凝心里有事,直接拉着沈韫安回房了。
“避一避?”沈韫严原本还笑微微的,听了妻子伏在他肩上说了一句话,不由声音高了几分。
“是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涂芳凝皱了皱眉,拍了他一把,“你吵什么?我问她为什么,她支支吾吾的只是不肯细说,只说让你避一避,权当是为了玥姐儿,又说便是不避,出入也要当心之类,反正我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按理说,弟妹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她这样说,必然有这样说的道理。”沈韫严由秋桂服侍着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坐在椅子上沉吟,“为什么叫我避呢?”……
虽然不是出于本心,却留下了一个谜团给沈韫严夫妇,而尚且没有解疑的时间,顾泽芝便启程回了清池。寻常人家过年回娘家都是夫妻二人,可沈韫安的情况顾家也是清清楚楚,便不挑理,由顾泽芝带着绿云回了家。
其实便是沈韫安好着,顾泽芝回家也不大爱带着他。
沈家这年过得没什么意思,顾家也没好到哪儿去。找不到白萼,顾苍离心乱如麻,若不是形势实在紧张,动辄便有剑拔弩张的危险,他真恨不得丢下这一摊事,天涯海角地去寻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他不可以。
于顾家来说,他是唯一的儿子;于清池来说,他有维护一城百姓安居的义务;于国家来说,他是军人是男儿,便是上了沙场马革裹尸也不得退缩半分,何况是为了一个女人?
哪怕,那个女人是他一生的梦魂所系,是他唯一的心火之光!
白萼的事情,虽然顾苍离兄妹都不曾对父亲明说,可是他在锦平折腾了那样大一场,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清池,顾谢桥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始末?
他想拿出严父的威严训斥顾苍离一顿,却又觉得张不开口。说到底,那些“男子汉不应为儿女情长”所牵绊的大道理都太过苍白,他自己的儿子却是跟他血肉相连,他心里痛,他也能感同身受。
恰好年前几日,顾凌波又派了顾平来传话,说是姑太太前段时间着了凉,如今还未大好,不便走动,今年就不到大宅来过年了。顾谢桥听了这话,更是没了心情,只叫人带了多多的药材食物回去。顾苍离是不可能了,他便想要亲自去瞧瞧,谁知顾平却百般劝阻,只说姑太太吩咐了,若是司令亲自去,便要好好地罚他,还请司令千万可怜可怜他。
顾凌波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顾谢桥也没多想,只交待顾平好好照顾姑太太,也就放人回去了。
于是父子二人,带上个半路凭空出现的许盈袖,一个年过得不尴不尬。许盈袖虽然为着讨好顾谢桥,使出了浑身解数筹办团圆饭,却也不过换来他一句“辛苦”,脸上依旧淡淡的。
直到了顾泽芝踏进家门,顾谢桥脸上,才终于见了个笑模样儿。
不过短短几个月不见,顾谢桥又老了几分。顾泽芝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之前的十几年来,父亲一人执掌清池,尚且游刃有余,如今哥哥大了,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了,他却老的这样快,可见现下的情形是如何胶着了。
待到见了顾苍离,顾泽芝的眼泪便忍不住了,她呜呜咽咽地唤了一声“哥哥”,便抽出帕子来抹眼泪。
顾苍离微微笑着,脸上都瘦得干了,一双眼睛显得又深又黑,“傻丫头,你哭什么?白萼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你有什么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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