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风雨欲来之感,笼罩在南书房中,诸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四位常侍将两份笔墨进行对比、甄别。
一时间争议不决。
“这两份笔墨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言差矣,两份墨宝分明不尽相同,慰问信上笔墨圆融内敛,信笺上更锋芒外露。”
“用墨之人心境不同,笔墨也有细微差别,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点阵上也有细微差别,信笺上点阵势如雷霆,有风雷之象,慰问信上却略含谨慎。”
“那你要怎么解释,连书写的信纸也都一模一样?分明是出自一种材料配比,每一种纸的材料配比不同,纸张就有不同的差异,而材料的配比都是家族机密。”
“……”
四人争执不下,一时间难以决断。
姜扶光仔细听着,信笺是真是假不影响大局,关键是引阁里思为了自证,拿出承恩公私下同他往来的慰问信。
证实承恩公私底下同阁里思勾连。
父皇必定怀疑,姜宁瑗失贞一事,也与承恩公脱不了干系。
不论如何,阁里思王子和承恩公都难逃罪责。
她心中吸了一口凉气,对枢机子谶言中的大地人皇,天命之人,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城府之深沉,心机之缜密,手段之犀利,叫人不寒而栗。
姜扶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心中暗暗轻叹,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此时,已到了夜半时分,承恩公已经歇下了。
接到宫里的传唤,福安连忙将承恩公叫醒:“国公爷,快醒醒,陛下召您进宫,德公公在前厅候着。”
这都深更半夜了,陛下怎会召他进宫?
承恩公一激灵,人就清醒过来:“德公公有没有说,陛下为何传唤?”
“不曾,”福安面色凝重,“我旁敲侧击,试探了几句,德公公口风很紧,没有透露分毫。”
承恩公心下凝重:“皇后娘娘那边没有消息传出?”
“陛下命皇后娘娘,待在中宫反省过失,中宫的守卫加强了许多,”福安心中不安,“近来,皇后娘娘同承恩公府的消息往来,也少了许多。
承恩公有一种两眼摸瞎的感觉,突然想到,一个时辰前,四方馆那边有些异动,他命人过去探查,下人回来禀报,说是皇城司在附近办案,再具体的,根本就查不到。
他一猜就知道,在那边办事的人肯定是吴中尉。
否则他不可能半点消息也收不到。
所以就没有继续探查,以免惹了一身骚。
承恩公立马起身梳洗换衣,跟着小德子一起进宫,一路上他也试着刺探了几句,德公公打着哈哈:“承恩公到了宫中,自然就知道了。”
夜色幽寂,沉寂的南书房里,有光亮透出,宛如一头巨兽,静静地匍匐在两仪殿一隅,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书房里还在争执吵嚷,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承恩公甫一走进,就感觉一道愠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心里不由一咯噔,就看到书房里,站了长公主、顾相、阁里思三人,心中暗叫不好。
南兴帝终于开了口:“两份墨笔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场中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一个常侍上前:“经奴婢四人初步判定,信笺和慰问信,虽有细微差别,但相似程度,达到了六成左右,另书写用的纸张,出自同一种材料配比,二者并无不同。”
此一言,六分的墨笔,三分的信纸,几乎断定了二者出自同一人。
南兴帝略一颔首:“把两份手书拿给承恩公看。”
他并不关心信笺是不是承恩公所写,这都无所谓,慰问信上有承恩公的私人印鉴,这就是铁证如山。
承恩公拿到两方手书时,全身血液霎时凉透,他下意识看向了阁里思王子,脑中缓缓浮现了一句话:
——与虎谋皮,终被虎噬。
当初在行宫偷鸡不成,如今恐还要惹一身骚。
“陛下!”承恩公猛然跪地不起。
南兴帝并不看承恩公,威严的目光落在阁里思身上,淡淡的杀机流转:“承恩公约你在荷风亭相见,你们准备密谋何事?”
阁里思的行为称得上鬼祟,【密谋】二字也并不为过。
南朝陛下已经对他动了杀机,阁里思浑身发寒,哪里还敢隐瞒:“不瞒南朝陛下,自我入京之后,承恩公就曾三番四次派人备上厚礼,意图通过交好本王,获得云中国的支持,让三皇子解除禁足,参与和谈,达成立储的目的,父王对同南朝建交,共谋伐越一事十分重视,因此我并不想参与南朝的党派之争,以免和谈节外生枝,所以并未同意,对承恩公也多有回避。”
承恩公猛然伏地,南书房的御用金砖冬温夏凉,他感觉一阵阵凉意,沿着膝盖渗进了骨血里。
他想要出声反驳,可那封慰问信,就是他私下与他国王子勾连的铁证。
那封所谓的密信,反而变得无关紧要。
是真是假,已经没人在意。
“姜宁瑗失贞一事,作何解释?”南兴帝目光将阁里思盯住。
阁里思仿佛有一种,被巨龙盯视的感觉,这就是南朝陛下的浩荡天威吗?
他心中一阵惶恐,连忙跪地:“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是承恩公为了向我卖好,要将、将……”他猛将到了嘴边上的【长公主】三个字生吞下去,“宁瑗公主……”
南兴帝宠爱长公主,若知道他曾经同承恩公合谋算计长公主,焉有命在?
此言一出,场中一干人等,尽数跪地不起。
任谁也没想到,行宫那件事背后竟暗藏了这样的玄机。
姜扶光目光一阵幽深,姬如玄是算准了,阁里思王子绝对没有胆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将她牵扯进来。
不会有人知道,当日在行宫里,最先遭到算计的人,其实是她!
算无遗策也不为过。
“无耻之尤!”南兴帝宛如一头发狂的巨龙,双手一挥,将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以及文房四宝,尽数拂到地上。
承恩公缓缓闭上双眼,硬着头皮道:“陛下,这只是阁里思王子的一面之词……”
“住口!”南兴帝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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