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无须风雪也白头

        她还弄到了一种会使人夜梦不断，变得疯颠的檀香，替换了林氏日常供奉佛祖的檀香，林氏每日敬香，闻着这种檀香，很快就会和水月庵其他人一样，变得疯疯癫癫。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氏居然还有翻身的一天。

        “乖女儿，本宫马上就要回宫了，”林氏嗓音嘶哑，刻意伪装成了从前的温和声调，反而显得十分碜人，“特地找你道别。”

        姜宁玉疼得说不出话来，一脸鼻涕一脸泪，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林氏笑意温婉，只是她瘦干了面容，早已不是当初养尊处优的人，这一笑，显得面目可僧。

        “把她拖下去，”林氏嗓音不高不低，轻描淡写一般，“赏给山下的守卫，犒劳他们。”

        姜宁玉尖叫着，哭喊着，被几个侍卫拖走了。

        林氏起身站起，抬起手，郭尚书连忙上前一步，将手肘送过去，林氏将手搭在郭尚书的手肘上，挺直了背脊，仰起了高高在上的头颅，缓缓走出了破陋的小屋。

        ……

        顾嘉彦躺在榻上，听着屋顶雪粒子劈里啪啦地，发出杂乱的声响，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

        皇城司十二卫尉，拢共六万兵马，由虎威将军统领，一尉五千兵马，六校只是其中一尉，他负责的射声校，也只是一尉里的一校，实在太微不足道，他并不能深入了解，皇城司里动向。

        性味：辛、苦、温。

        明春相约艳阳里，无须风雪【也白头】。

        薤白三味辛、苦、温。

        ……

        顾嘉彦叹了叹气，又想到，自从姜扶光要归朝的消息传出后，皇城司里的气氛，无端有一种剑拔弩张之感，如临大敌一般，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得知姜扶光被困宾川，身死不知时，他心中既惊且惧，也相信姜扶光一定能化险为夷。

        用于胸痹心痛。

        风雪大作，呜呼哀嚎。

        昌郡王神色肃穆，眼里一片冷锐之色：“宫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时他满心苦涩，心痛得无以复加，尝尽了求而不得的苦楚。

        姜扶光生来就是扶桑日，云上光，注定要照耀这无边世界。

        他肯主动放弃这份痴心妄想，试着去释怀，是因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姜扶光。

        陛下不重女色，后宫形同虚设，唯一能与皇后娘娘一较高低的穆贵妃，多年来病体缠身，不理宫中俗务，整座后宫都在林氏的掌控之下。

        辛酸、苦楚、温情，他一一尝尽，虽有遗憾不能圆满，但他会试着渐渐释怀。

        顾嘉彦一偏头，目光落在床头的鲤鱼灯上，又想到了十里桃花灼灼，三千花灯朦胧，他与姜扶光同游桃花林的场景。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姜扶光。

        昌郡王穿上了铠甲，负手站在院中，属下过来禀报：“神锐营皆已安排到位，安王殿下也已经秘密进宫。”

        他和姜扶光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姜扶光心性坚韧，为了今时今日，到达底有多么努力，知道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这世间没有任何艰难困阻能够阻挡她一往无前的决心，困境只会让她变得更强大。

        因此，当姜扶光平定西南争斗，并发兵征讨云中国的消息传来时，他既意外，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此生何其有幸，能陪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走过一程，漫长而又短暂的十年，于他而言，足慰生平。

        姜扶光离京，已经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关注西南那边的消息。

        想到这段时间，父亲每日在书房处理政务要到很晚，顾嘉彦直接去了书房。

        此时，整座昌郡王府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安置在一座小院里，由府中的护卫严加看守。

        陛下大费周章将林氏谴送出宫，关进了水月庵，是为了让林氏远离后宫，远离朝堂核心，再慢慢借由穆贵妃之手，消除林氏对后宫的掌控，打散立嫡派的人心，算计不可谓不高明。

        直到那日在相府，她站在满树丹桂之下，满眼含笑意地看着他，火红的丹桂打着旋儿，落在她乌艳的发间，他探手取下，看着她眼底清澈如昔的笑容，突然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温情。

        淮安驿站，姜扶光亲手将一片【秦归】交给他，用自己的方式，隐晦又直接地告诉他，她【情（秦）有所（归）】。

        外面黑黢黢的，雪粒子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冻住了地面，地面有些打滑，顾嘉彦走得很慢，很小心。

        是薤（偕）白，又叫“也白头”。

        林氏回到后宫，他们已经赢了一半。

        十年痴心妄念，他尝尽了个中辛酸。

        林氏回宫一事，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嘉彦思来想去，想到姜景璋近日在朝中上窜下跳，心里总有些不安，干脆起身，穿戴整齐，打算去找父亲，与父亲说一说这事，让父亲留心一些。

        夜已深，顾嘉彦没有惊动任何人，披了一身黑色的氅衣，把兜帽往头上一盖，连伞也没打，直接出了门。

        林氏在后宫人脉之深，经营之久，早已经根深蒂固，只要安王殿下一日为嫡，林氏一日为后，林氏对后宫的影响力就不会消除。

        只是眼下，林氏离宫才三个月，时间太短了，陛下的算计注定要落空。

        他满心不甘，又亲手将那片【秦归】，交到了君玄之手，也算是【物归原主】。

        “禀郡王爷话，”属下继续道，“皇后娘娘已经拿到了宫中布防，皇城司和禁卫军中都安排了我们的人，只等神锐营攻入皇城，拖住羽林卫，皇城司会协助安王殿下，进入两仪殿，请陛下写退位诏书。”

        山顶一头白鸡角，剥来剥去都是肉，打一中草药名。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天气严寒，外门无人守门，但书房重地，闲杂人是不允出入，顾嘉彦走到门口，抬起手正要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长公主方才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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