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肃安府已经宣布向您投降,整个西疆行省已经归于您的治下。”
“帝君,赵长缨和徐曼已经生擒了新任河东总兵缪志达,河东行省宣布向您投降,称大夏乃大荒当今唯一的正统。”
“帝君,两湖行省的守军在我方战士面前不堪一击,我军已经占领了其北部的郧阳府,正在向南进军。”
“帝君,西蜀行省的保宁府、燮州府已被攻克,其地方长官已经被绑送至大兴城,等候帝君发落。”
“……”
顾旭坐在桌案前,翻看着面前频频传来的捷报,神情波澜不惊。
数日之前,顾旭作为大夏国主,带着自己的核心班底,从凉州城移驾至大兴城。
凉州虽然是他的起家之地,但是位置终究太过偏僻,随着他的地盘渐渐扩大,愈发不适合作为他的行政中枢。
而大兴城位处中原地区,地势险要、气候宜人、人口稠密,进可以长驱东进,荡决天下,退以可据险自守,养兵待时。
过去的大楚王朝,最早便是以大兴为国都,后来才迁往洛京。
大兴与洛京的距离,只有六百余里。
对于能够御剑飞行的修行者来说,一日之间就可以往返两地。
因此,大齐王朝的一些官吏,在顾旭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已经紧张得睡不着觉了——毕竟着意味着,他们所处之地再也不是安稳无虞的大后方。
此时此刻,坐在顾旭身边的人,既不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洛川,也不是聆听师祖教诲的孝顺徒孙王坚。
而是几天前被从灵山寺请来的觉明大师。
那天,当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老和尚,被洛川和赵长缨一人搂着一只胳膊带到顾旭面前时,顾旭心情格外愉悦。
他情不自禁感慨道:“天下圣人尽入吾彀中矣。”
洛川立刻在一旁附和:“这是因为帝君施仁布德,天资英断,革除弊政,使得天下人心归顺。”
赵长缨则没有说话,只是暗自感叹自己当初挑选女婿的眼光真不错。若不是他在旁边推了一把,赵嫣那傻丫头恐怕还懵懵懂懂不知感情,根本不可能率先把顾旭抢到手。
唯有觉明大师在心头骂骂咧咧:“你们两个真君强者,联手欺负老衲一个圣人,一个人用长矛指着老衲的胸口,一个准备用铜镜来砸老衲的脑袋,还用道则领域封锁了老衲的真元。
“这也好意思自称仁德?明明连武德都不讲!”
今天的觉明大师,同样也满脸写着不乐意。
以前在灵山寺,向来只有他这个方丈对着别人念经的份儿。
没想到今天,竟是顾旭在他的耳边念经——准确来说,是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
“觉明大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们佛门,救济生灵、慈悲行善,是可以积功累德的,对吧?我最近宰了几个暗中跟鬼怪勾结的大齐官员,把一批百姓从鬼怪嘴边救了下来,按照你们佛门的规矩,这样的行为能积多少功德?”
“对了,我昨天去了趟上申山,前天又去了趟北岳山,击败了两只凶神级的鬼怪,一只名叫‘当扈’,另一只叫‘诸怀’。这也算是一份功德,对吧?”
“觉明大师,你们的地藏祖师曾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应该算是你们灵山寺的祖训。而现在,我马上就要攻下洛京,扫荡大荒,下一步就要打破牢狱,进攻上界。
“如果我真的带着大荒人征服了上界,算不算是践行了你们灵山寺的祖训?
“……”
觉明大师当然能听得出来,顾旭这些话语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都在讽刺自己前段时间消极避世、甚至出手帮助天行帝对付义军的行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帝君,您是大荒的国主,是大荒未来的君王,何必与我们一群深山里的僧人较劲呢?”
顾旭轻笑一声道:“你们一群内行人,在积功德行善事方面,却比不过我一个外行,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觉明大师自知辩不过顾旭,只能站起身来,向顾旭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老衲过去愚钝无知、有眼无珠,做了太多苟且偷生、得罪帝君的事情,望帝君高抬贵手,原谅我和灵山寺弟子们先前犯下的过错。”
“坐下吧,大师,”顾旭朝觉明大师摆了摆手,“如果我真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恐怕在我晋升为圣人的第一时间,就会直奔灵山寺,报当初您用禅杖砸我脑袋的仇。”
“谢帝君!”觉明大师再次行礼,坐回原位。
顾旭沉默片刻,然后用老朋友叙旧般的口吻接着说道:“觉明大师,净如小兄弟最近过得怎么样?顺利突破第五境了吗?”
觉明大师摇了摇头:“还没,他还在寺中闭关。”
“在我看来,也许你们灵山寺远离俗世红尘的避世之道不太适合他,”顾旭说,“等他出关后,如果他还未能顺利晋升,不如让他来大兴,跟我身体力行地做些事情。”
“老衲替净如谢过帝君指教。”
自从顶着紫微大帝的名头开始造反以来,顾旭一直热衷于满世界地搜集人才——帮大齐朝廷干活的,在修行宗门初露锋芒的,流落乡野不被赏识的……统统被顾旭想尽办法,网罗到自己的麾下。
在集齐大荒“五圣人”之后,顾旭的目标便对准了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
像曾在元宵擂台赛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净如小和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
陈晏平和妹妹陈素绘乘着马车,行驶在大兴城古老的青石街道上。
如今初秋已至。
习习凉风中,道路两边的树叶已染上了金黄色,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鲜明而耀眼。
或许是因为大兴城刚刚易主,其街道上并没有过去那种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的景象。
路边店铺门窗紧闭,路上行人脚步匆匆。
城中的居民似乎都在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此时此刻,陈晏平发现自己的心情超乎想象地平静。自从跨出襄阳陈家大宅门槛的刹那,他仿佛真的已经与过去彻底划清了界限。
父亲、兄弟、姐妹、族人……这些记忆已被他尘封到了心底,就跟小狗阿黑一样,仿佛已经变成了前世的经历。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第五境修士,一个仰慕紫微帝君仁德之名的青年才俊。
而坐在他身边的陈素绘,似乎比他还要更加淡定。
自从父亲陈善道宣判了她的命运后,她的脸上一直没有表露出丝毫或悲或喜情绪,而是平静地接受了。
陈晏平曾问过她:“你心中对此是否有怨?”
陈素绘用没有波澜的语气回应道:“作为陈家的女儿,我自幼在族中享受优厚的待遇,有山珍海味为餐,有绫罗绸缎为衣,有仆从丫鬟侍候,也从不需要为了修行用的丹药而拼死拼活。
“与天下绝大多数人相比,我生于陈家,已算是天大的幸事。如今家族有难,我自然而然应该挺身而出,怎会有怨?”
听到她的话,陈晏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向聪慧过人,在修行方面也极具天赋——如今她年仅二八,却已有第三境巅峰的修为,只需要找到一件合适的本命物,就可以踏上“望乡台”,晋入第四境。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太过聪明,陈素绘一直表现出超出年龄的淡漠和清醒,仿佛置身于红尘之外,对世间爱恨纷争冷眼旁观。
当同龄人都还在为了儿女情长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早早地就明白了自己的宿命:要么嫁入别的家族为父亲拉拢盟友,要么招个赘婿为父亲拢络寒门俊杰。
“你在看什么?”陈晏平注意到,妹妹此时正在看的书,并不是她常常捧在手里的那本《圣人训》。
听到兄长的话,陈素绘抬起书,将封皮展示在他的面前。
只见上头写着四个大字——
“符道新编”。
这本书的名字,陈晏平并不陌生。
顾旭在龙门书院符道之争中力压众人拔得头筹后,洛京便有符师把顾旭的符道思想和一些代表符篆整理成册,供世人阅读和学习。
当然,在顾旭变成叛国反贼、被举世通缉之后,这本书在大齐王朝境内已经成为了禁书。
但或许正是由于大齐朝廷的禁令,大荒的符师们都私底下把这本书视为符篆之道的神书。
越是得不到,就吹捧得越是夸张。
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只要读了这本书,符篆之术将迅速提升,短短几年便能直达大师境界。
于是最近大荒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现象:大齐的符师们为了买到这本《符道新编》,不断悄悄摸摸地越过国界,来到大夏的境内。随着大夏版图的扩张,这样的行为变得越来越普遍。
而大夏的书商们,也趁机大量印刷这本书,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些商人甚至还把书名改成了“紫微大帝符道真经”,借着顾旭近期的赫赫威名,把买书的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可你又不学符篆之术,看这书有什么用?”陈晏平有些不解地问道。
“为了研究顾旭。”陈素绘淡淡回答。
“研究顾旭?”陈晏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父亲既然要求我来这里取悦他,那么我首先得了解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怎样的习惯、脾性和抱负,”陈素绘的双眸平静无波,仿佛在分析修行中遇到的难题,而不像是在讨论一个未来可能会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我虽然不懂符篆,但透过书中的一些注解,我还是能间接地了解到他的一些想法。”
“那你现在有收获吗?”
“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为天下人着想的人,”陈素绘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淡淡的敬佩,“当其他的符师开创出新的符篆画法后,一般都会想着藏私,以此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但顾旭却在想方设法地降低画符的门槛,使符篆变得普及起来,让每一个修士都能将其用作对付鬼怪的武器。
“比如,自从‘火字符’问世以来,至少有百余名第一、第二境修士,在遇上难以对付的鬼怪后,借此成功保住性命。
“光凭这一点,顾旭就是一个伟大的、功德无量的人。”
陈晏平显然没想到,妹妹在尚未见面的情况下,仅凭一本符篆书,就给了顾旭如此之高的评价。
“那么除了符篆之外,你对顾旭的其他方面有过研究吗?”陈晏平有些好奇地问道,“比如,他偏好什么样的女人——”
“——他喜欢有钱的女人。”陈素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钱的女人?”
对于陈素绘的回答,陈晏平显然感到有些意外。
他一直认为,顾旭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在崂山遗迹的时候,上官槿换着法子对他示好,他却一直对她避如蛇蝎。
当顾旭在青州立下功劳、被提拔到洛京城后,面对洛京众多家财万贯、背景不凡的莺莺燕燕,他完完全全不为所动,而是在元宵擂台赛上,当着众人的面写下“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直到他背负叛国之罪,被时磊撕毁婚书,他才放下了原先的未婚妻时小寒,娶了赵嫣,与北境燕国结为同盟。
这样一个人,竟然偏好的是“有钱的女人”?
那为何在他微末之时,不选择入赘陈家,而是跟时小寒厮磨在一起呢?
看见兄长不解的神情,陈素绘解释道:“顾旭喜欢的,不是锦上添花的钱,而是雪中送炭的钱。
“据我所知,以前他在沂水县时,时家算是那里最大的豪门。在他修行最困难的时候,时小寒送给了他十五瓶静心丹。”
“然后顾旭就跟她好上了?”
“是的,”陈素绘点了点头,“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自那时起,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几乎所有杀鬼任务都是一起去做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晏平实在不敢想象,堂堂紫微帝君转世之身,竟然会被十五瓶静心丹轻而易举地收买了。
怎么听上去就跟阿黑那条蠢狗一样?
当它饿得瘦骨嶙峋的时候,他在它面前扔了一块肉骨头,它就摇头摆尾跟着他走了。
完全没有考虑过日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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