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雨过天晴

        时小寒处在昏迷之中，噩梦连连。

        梦中，黑色祭坛灰雾缭绕，空玄散人的九个分身露出整整齐齐的微笑。

        顾旭坐在昏暗的林间，修炼那《昭冥禁术》，脸色白得像纸，体温冷得像冰。

        “你不要修炼这门法术！”时小寒看到自己冲上前去，紧紧抓着顾旭的衣袖，“它会让你变成吃人的鬼怪！”

        但顾旭却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先天不足，根骨有缺，只能活到三十岁。但如果我修炼了这门《昭冥禁术》，我就能长生不死。”

        话音落罢，顾旭突然变成了狰狞可怕的鬼怪。

        就像那天走火入魔的潘小鹏一样，双眼通红，长着锋锐的獠牙。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朝她迎面扑来，把她按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在此过程中，她本想驱动真元进行反抗，却发现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束缚住，根本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这时候，眼前的场景突然转变。

        时小寒发现自己来到了沂水县郊区的墓地。

        在她的面前，是一块陌生的石碑，上面却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正是“顾旭”二字。

        而沂水县驱魔司知事陈济生也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她说：“顾旭终究还是在这风华正茂的年纪里，被上苍收走了性命。”

        时小寒怔怔盯着着这块墓碑。

        一道惊雷轰隆隆贯穿长空，暴雨哗啦啦地落下。

        她浑身湿漉漉的，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梦中的情景再次发生变化。

        她坐在自家宅院那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下，穿着淡粉色的绣鞋和百褶裙。

        凉风飒飒袭来，吹得她头顶的金属钗环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她的父亲时磊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对她开口说道：“小寒，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算得上是个大姑娘了。我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我相信你一定会满意的。”

        听到时磊的这番话，时小寒立即连连摇头，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反驳道：“本女侠心系天下万民，不想耽于儿女情长！不消灭鬼怪，本女侠誓不成家！”

        “别急着拒绝，”时磊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保证，我这一回替你找的夫君，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话的同时，他把一张画像递到时小寒的手中。

        画像上的人，长身玉立，眉目疏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正是顾旭。

        “我跟他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才没有喜欢他呢！”时小寒不假思索地否认道。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要为他拼命？”时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就在这一瞬间，时磊的模样忽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穿着蓝色道袍、长着白胡须、手持拂尘的空玄散人。

        只听见空玄散人轻叹一声：“爱情这东西，真是会让人冲晕头脑啊！”

        随后他轻轻挥了挥拂尘。

        时小寒的身子骤然失去平衡，一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在地上。

        在那之后，痛楚，灰蒙蒙的雾气，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炽热的气流，覆盖了梦中的世界。

        …………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小寒终于从梦中醒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房梁和屋顶精致的彩绘，看到了深碧色的丝绸帐幔；然后她目光渐渐地向下移动，又看到了雕刻着精致镂空花纹的窗棂，还有透过窗户钻进屋内的细碎阳光。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绣花的丝衾，旁边还传来火炉的温暖气息。

        只是当她努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身上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内脏被人撕碎了一般，令她“哎哟”痛哼了一声，脑袋又重新跌在了枕头上。

        “时姑娘，你终于醒了。”

        这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

        时小寒转头看去，才发现这床边摆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个子高挑，腰肢纤细，穿着花纹朴素但裁剪得体的浅绿色长裙，戴着式样简单的银制首饰。五官清秀，气质淡雅，属于那种虽不惊艳但却耐看的美人。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时小寒开口问道。

        “这里是洛京城的驱魔司总部。”绿裙女子回答道。

        时小寒眨了眨眼睛，感到非常惊讶。

        她昏迷之前，还同顾旭一起，在沂山深处跟那空玄散人当面对峙。

        可为何一梦醒来，竟然就来到了洛京城？

        空玄散人去了哪里？

        他有没有顺利完成晋升仪式，成为“鬼王”？

        还有最关键的问题——

        “顾旭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说话时，时小寒左右扭头，东张西望，似乎想要在这间屋子里找到顾旭的身影。

        “我就猜你会问起他来，”绿裙女子轻笑一声，调侃道，“时姑娘，刚才在你昏迷的时候，你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着他的名字，看来你很在乎他的安危啊！”

        我一直在昏迷中念叨着他的名字？

        时小寒愣了一秒。

        换做是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地扬起下巴否认：“哼，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但现在，她并没有反驳绿裙女子的话，而是迫不及待地向她询问道：“他还好吗？”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绿裙女子微笑着回答道，“他现在毫发无伤，正跟咱们的司首大人在观星台上面对面谈话。

        “在这次事件中，他当居头功。若不是他及时向洛京城通风报信，恐怕整个青州府已经成为人间地狱。

        “司首大人已经替他向皇上邀功请赏。在我看来，他这回加官晋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时小寒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她的心头依旧存在着不少疑问——

        在她的记忆里，顾旭在空玄散人面前完完全全没有反抗之力，只能遵从空玄散人的吩咐，被迫修炼那《昭冥禁术》。

        而且，空玄散人还封锁了青州府与外界之间的通讯——大皇子萧尚元和他的亲随樊诚尝试了许许多多种手段向外界请求援助，但都徒劳无功。

        她实在想不明白，顾旭是如何做到在那种极度绝望的处境下，把消息传递到京城的。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她在心里由衷感叹道。

        尽管在她眼中，顾旭一直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曾经不止一次把所谓“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但是这一回，他再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那么青州府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呢？”时小寒继续向绿裙女子询问道。

        “因为顾旭及时把消息传递到了洛京城，所以洛司首、国师大人和燕国公三位圣人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往青州府，”绿裙女子回答道，“圣人们刚一抵达那边，空玄散人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随后国师使用更强力的封印阵法，把‘九婴蛇妖’重新封印到了地底下；燕国公尝试去追杀逃跑的空玄散人，目前还不知结果如何；至于司首大人，则彻底抹除了空玄散人封锁空间和屏蔽天机的法术。

        “从今以后，‘第三凶神’的名字再也不是一个会被人在不经意间遗忘的秘密。

        “除此之外，也是司首大人把你们从祭坛旁边带来洛京城的。”

        说到这里，绿裙女子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时小寒认真说道：“当司首大人在祭坛旁边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经脉在真元的剧烈冲击下产生了多处破裂。

        “好在不是致命伤。

        “我已经给你喂下了疗伤的丹药。最近这几天，你就好好地躺在床上，不要乱动，也不要试图修炼。最迟一周后，你的伤应该就能愈合了。”

        “谢谢……”时小寒本打算想对方道谢。

        而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请……请问阁下该如何称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叫上官槿，木槿花的‘槿’，”绿裙女子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以姐妹相称，你叫我‘姐姐’就好。”

        听到“上官槿”这个名字时，时小寒有些诧异。

        因为上官槿作为司首大人的亲信和资质优秀的天才，在大齐驱魔司一直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没想到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会亲自来照顾自己。

        “多谢上官大人！”她礼貌地说道。

        上官槿轻叹一声：“小寒妹妹何必这么拘谨呢？你把这驱魔司总部，当作是自己家就好了。”

        时小寒没有立即回应。

        驱魔司总部的房间宽敞明亮，可待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显然并不像在沂水县那般自由自在。

        她犹豫片刻后，以期待的语气，向上官槿提出问题：“顾旭……他稍后会来这里吗？”

        “我也不太清楚，”上官槿摇了摇头，“他刚一苏醒过来，就被司首大人叫走了，也不知接下来会交代给他什么事情。”

        时小寒顿时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清澈的眼眸。

        上官槿望着她俏丽的鹅蛋脸，注意到她脸上的失落情绪，心头不禁默默地感叹：像顾旭那样又好看又优秀的年轻男子，对小姑娘们可真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啊！

        …………

        与此同时，沂水县。

        大齐国师以天地为纸，以真元为墨，凭空画出一座方圆数百里的巨大囚笼，轻描淡写地将肆虐青州府的“九婴蛇妖”封印到了地底。

        地表的裂缝逐渐合拢。

        熊熊烈火和滔滔洪水瞬间消失不见。

        青州府重新归于平静。

        眼前的一幕，与八年前的情景极为相似。

        驱魔司小吏汪阳朝着灾后的沂水县一路狂奔。

        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八年前，他被郑大人从“九婴蛇妖”口中救下，可郑大人却葬身蛇腹、尸骨无存。

        这一回，他被陈大人从洪水中捞起来，但陈大人却再次涉险救人，生死不知。

        “陈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出事儿啊……”他一边奔跑，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

        …………

        洛京城。

        驱魔司总部，观星台。

        顾旭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袍，与驱魔司司首洛川面对面席地坐在一张矮桌的两边。

        楚凤歌静静侍立在洛川的身后。

        只见洛川提起桌上精致的白玉茶壶，给顾旭斟了一杯芬芳馥郁的热茶，语气平和地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顾小友。”

        洛川的举动再一次让楚凤歌感到无比震惊。

        往日里，洛司首一直是个自矜身份的人——就算大齐圣人、皇亲国戚上门拜访，洛司首也不可能替他们倒茶，最多让楚凤歌或上官槿代劳。

        可现在，他不仅与一个只有第二境修为的年轻后辈平起平坐，而且还亲自为对方斟茶！

        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等等！

        顾旭这家伙好像又破境了！

        楚凤歌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顾旭一眼，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货真价实的、属于第三境修士的真元气息。

        这距离顾旭之前突破第二境，仅仅只过去了三个月时间！

        这真的是正常人类能有的破境速度吗？

        不经意间，楚凤歌想起司首大人不久前说过的那句话：“那个叫顾旭的少年，天赋远在你之上，最迟三年，他的修为将超过你。”

        楚凤歌长叹一声，只觉得“成为天下第一”的梦想即将破灭。

        但顾旭并没有心情关注楚凤歌失落的情绪。

        他望向洛司首，开门见山地问道：“司首大人，青州府现在情况如何？沂水县现在还好吗？陈大人是否安然无恙？”

        洛川回答道：“‘九婴蛇妖’已被国师重新封印，沂水县的洪水也已经退去。在这次事件中，整座青州府共有三万余人丧命。当然，如果没有你，这个数字恐怕会翻好几倍。

        “至于你最关心的陈大人，很幸运，他还活着。

        “只是他在救人时被‘九婴蛇妖’的气息波及，坠入洪水，昏迷不醒。”

        顾旭松了一口气。

        他很庆幸，自己及时打断了空玄散人的“溯因”法术，没有让空玄散人编完他的“悲情英雄故事”。

        否则，陈济生很可能将会在“溯因”的操控下，为了救人而献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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