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那叠纸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小卖部的。

        直到买完水从小卖部走出来，她脚下依旧飘忽，内心的悸动也久久不能平息。

        刚刚篮球场地周围不乏拿着水和毛巾等着送给季清予的女生,可他却穿过人群，独独停在她面前。

        于夏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刚出了小卖部，迎面就碰上一路找过来的陈澈。

        看见她,陈澈喊了她一声：“于夏。”

        于夏闻声抬头看过去，虽然在十三中碰上陈澈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她还是惊讶了一瞬。

        见状，陈澈大步走到她身边：“刚才在篮球馆看见你朋友了,她说你来小卖部了,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说着话，陈澈垂眸看了一眼于夏手上拿着的两瓶水：“来给你们学校篮球队加油的？”

        于夏点了点头：“你刚刚也在篮球馆吗？”

        陈澈：“没,刚下课去篮球馆看热闹，碰巧看见你同学,就想着你是不是也来看热闹了。”

        “行吧。”

        于夏手上还拿着季清予的水,她并不打算跟陈澈多说：“我要先走了，还要给我同学送水。”

        “行。”陈澈视线再次落在于夏手上的水上：“正好我也要去篮球馆，一起吧。”

        于夏点头：“好。”

        到了篮球馆,下半场的比赛还没开始,宋瑶正在篮球馆门口等她,见她是跟陈澈一起回来的，宋瑶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游离了几秒,随后笑着接过于夏手上的两瓶水。

        十分善解人意道：“你们聊，送水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说着,宋瑶朝着于夏眨了眨眼睛,便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水,转身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见状，于夏开口叫住她：“宋瑶。”

        “怎么了？”宋瑶回过头看她。

        于夏往前走了两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币：“这是刚刚买水剩下的，你帮我一起还给季清予吧。”

        “没问题。”

        说着，宋瑶对着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而后转身离开。

        宋瑶离开以后，原地就只剩于夏和陈澈两个人，气氛不尴不尬的，她抬头远远看见篮球场上，倚靠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少年，生怕他转过头看见她。

        虽然她知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可还是浑身不自在。

        但于夏不知道的是，陈澈的视线一直跟着宋瑶，直到看着宋瑶把水和钱交给季清予，才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片刻，他重新抬眼，视线落在篮球场的某处，淡声说了句：“你这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闻言，于夏仰头看过去：“你说宋瑶吗？”

        陈澈只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于夏解释道：“宋瑶有些误会我们的关系，我会找机会跟她解释的。”

        陈澈没什么表情地哼笑了下，随后突然开口问于夏：“要是我也上场，你是给你们学校加油，还是给我加油？”

        “？”

        于夏抬头看了他几秒，随后一本正经开口：“你看我像是会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吗？”

        “……”

        陈澈被她气笑：“行。”

        说着，他抬手不那么温柔地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像是在发泄。

        收手的瞬间，陈澈再次抬眼意外撞上随之而来的一道视线。

        他迎着那道视线轻轻抬了抬下巴，桀骜的脸上带着几分痞气，像是守护自己领地的头狼。

        另一边，宋瑶把剩下的钱递给季清予：“于夏让我还给你的，说是买水剩下的钱。”

        季清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抬手接过剩下的钱，看都没看直接塞里外套口袋里。

        体育课只有四十五分钟，于夏和宋瑶要赶在下午第三节课上课前回去，所以下半场比赛于夏并没有看到，只是在放学前听见有人传，说一中以总比分九十五分赢了十三中。

        于夏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季清予和江平野是在晚自习上课前回来的，两人刚一走进教室，底下就响起一阵欢呼声，大家纷纷起哄欢迎篮球队的两员大将凯旋。

        许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季清予脸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是江平野为了不冷场，十分臭屁地摆了摆手：“低调低调！”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哄笑。

        第一节晚自习是物理课，物理老师的到来很快便止住了底下的喧闹。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学期最后一次活动，也随之落下帷幕，后面的两场比赛一中毫无意外获胜，又一次蝉联了市中学生篮球赛总比分的第一名。

        学校特意在最后一场比赛的时候请了摄影师，拍了许多赛场上球员进球的照片，还专门设立了一个新的公告栏，上面是篮球队成员的集体合照，以及赛场上进球的照片，其中最多的就是季清予投篮的身影。

        而季清予的名字，也因为这场篮球赛从一中红到了十三中。

        自从篮球赛过后，学校门口经常有十三中的女生成群结队打听季清予，更有甚者打听了一中放学的时间，提前逃课从学校后门跑到教室门口找季清予。

        这天中午下课，又有几个女生等在教室门口，其中有一个穿着一中校服，另外两个没穿校服，其中一个女生脸上化着精致明媚的妆，十月的天气下半身还穿着短裙，整个人显得十分青春靓丽。

        窗外的风穿过窗台吹进走廊，女生的裙摆跟着轻晃。

        下课以后，宋瑶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跟于夏吐槽：“你看见门口那个穿短裙化妆的女生了吗？”

        于夏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她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脸上依旧平静：“看到了，怎么了？”

        宋瑶小声道：“江平野说那女生是十三中的校花，叫许恬，家里很有钱，追她的人能从十三中排到青平巷，上次篮球赛看上季清予了，这两周天天在学校门口蹲点，最近不知道在哪打听到咱们学校的下课时间，这不直接跑教室门口等来了。”

        闻言，于夏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门口那个叫许恬的女生。

        身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皮肤很白，个高腿长，身材比例极好，脸上的妆容精致却不妖艳，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女。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这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的确很让人羡慕。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打水时听到隔壁班女生的戏言，说季清予是一中的校草。

        于夏心里突然有些发酸，校草应该是要配校花的吧……

        就在这时，门口不知道谁对着教室喊了一句：“季清予，有美女找。”

        于夏心头猛地一沉，紧接着，身边就想起椅子移动的声音，少年音调懒散透着不耐：“来了。”

        于夏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缓缓抬眼，视线跟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外的许恬。

        她盯着那道背影，眼睁睁看着视线内的背影，从一个变成两个，直到消失。

        那天下午，于夏满脑子都是许恬和季清予并排走出去的样子。

        接下来的三天，每天中午许恬都准时来一班门口报道，于夏每天中午都能在教室外面见到许恬。

        这天中午，于夏和宋瑶在食堂吃饭，远远就看见许恬端着餐盘蹦蹦跳跳跟在季清予身后，餐盘上是跟季清予一模一样的饭菜，两人绕过餐桌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空位置上。

        她一抬头就能看见许恬的笑。

        宋瑶端着餐盘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坐下以后忍不住一边吃饭一边跟于夏吐槽，顺便科普了几句她从江平野那知道的一些关于许恬的事。

        大概就是许恬的父亲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母亲是有名的作家，许恬本人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主，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有些傲气，几乎看不上她的那些追求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追求男生，被季清予拒绝了好几次也依旧锲而不舍。

        于夏静静听着，突然有些羡慕许恬。

        羡慕她有足以跟季清予匹配的家世、羡慕她有足以跟季清予匹配的颜值，更羡慕她有她没有的勇气。

        人之所以会暗恋，归根结底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1】

        于夏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把饭往嘴里送，仿佛把胃填满了，心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随着食堂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季清予和许恬的人也越来越多。

        许恬连续来一中报道了半个月，跟食堂的阿姨都快混成脸熟了，更别提每天顶着高考压力的学生了，就靠这点校园八卦解压呢。

        食堂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而在食堂乱糟糟的声音里，于夏再一次准确地捕捉到了季清予的名字。

        她忍不住侧耳去听。

        “哎，你看见了吗，食堂门口坐着的是不是季清予和十三中校花啊？”

        “季清予我在学校的公告栏上见过，应该是他，至于他对面的是不是十三中校花我就不知道了。”

        “估计是！一中下至高一上至高三，哪有一个敢化妆的？”

        “你说的也是。”

        说着，那人又回头仔细打量了许恬片刻，随即转过头道：“不愧是校花，长得真好看。”

        “可不是嘛，身材又好又会化妆，我要是长成她那样，我也明目张胆追季清予。”

        “哎，你说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我都在食堂碰见过他们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只有他们俩。”

        “谁知道呢！不过校花那么好看，我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跟她谈恋爱！”

        对面的女生忍不住“嘁”了一声，“你能跟季清予比么，那可是一中有名的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也是人，校花那么漂亮，难保有一天高岭之花会不会被拉下神坛！”

        “再说了，你以前见过季大神跟女生一起吃午饭么？说不准这朵高岭之花已经被隔壁校花摘了。”

        “也是，不过该说不说，这两个人真的好般配啊，都是高颜值的帅哥美女，简直配一脸！”

        身后的八卦还在继续，但于夏却没有什么心思听下去了。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季清予和许恬一起出了食堂，她也突然没了胃口。

        从食堂出来以后，于夏和宋瑶顺便去隔壁的小卖部买水。刚走到小卖部门口，迎面就看见季清予拿着一瓶水溶c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许恬。

        她下意识别开脸假装没看到，身后的许恬快步追上来，擦着她的肩膀走到季清予身边，少女声音很甜像是在撒娇：“你怎么都不等等我啊？”

        于夏皱了皱眉，忍住下意识想堵住耳朵的冲动，加快脚步往里走，随着小卖部的门关上，也把后面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身后，季清予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那你别跟着我。”

        许恬像是听不懂一般，仰头朝他笑：“那你答应当我男朋友，我就不跟着你了。”

        季清予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是真的不耐烦，也是真的不想应付许恬，但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说太重的话。

        “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许恬：“那你什么时候想谈了告诉我一声呗？”

        这姑娘跟了他足足半个月，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他说话，还是故意不想懂。

        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季清予揉了揉眉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许恬依旧不依不饶：“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季清予神色微顿，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影子，随后他没什么表情，淡淡吐出几个字：“跟你没关系。”

        “还有，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转身离开。

        下午的课于夏都没什么听进去，临放学借了宋瑶的笔记回去自学。

        回到寝室以后，于夏从书包里翻出宋瑶的笔记，又找出自己的课堂笔记，翻找间不经意带出一本教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于夏下意识低头看过去。

        她低头捡起来才发现，掉在地上的是季清予帮她选的那本物理教材。

        她把那本物理教材放在桌子上，誊写完今天的课堂笔记以后，才重新翻开那本许久没碰过的物理教材。

        许是前段时间的懈怠，这次于夏在做题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等她学完一课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床铺，张月如早就已经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带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走出寝室，回来整理东西的时候意外看见抽屉里的那本许久没写过的日记。

        于夏重新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抬手一页一页翻开那本承载着她少女心事的日记，一直翻到新的空白页。

        与此同时，她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今天在食堂听到的谈话。

        以及，那个面容清隽的少年。

        高岭之花这个词用来形容季清予还挺贴切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季清予。

        顿了顿，她拿起笔，在最新的一页低头写了今天的日期——

        2010.10.25

        ——她们都想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但我不想，我只想我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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