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化金木镇尘妄,魂化风雨守昆仑。”
擎翱面容晦暗,眸光渐冷,看着灵笼之中的那道身影,他寒声说道:“看来今日,娘娘当真不打算为自己留有半点余地了,只是不知娘娘认为,这失去了您的昆仑山,日后又该如何独守六道之外,成一方世外桃源?”
“身后事,后人说,吾已行山至,遵道而行,吾弗能已矣。”
沧南衣不为所动,手掐道诀,身躯于乱风之中开始坐定枯化。
擎翱冷笑,道:“娘娘坐化尚且需要一些时日,如今的您护不住昆仑山,不知是娘娘坐化的速度快,还是我屠戮昆仑的速度快。”
“屠戮昆仑,逆贼当真好大的口气!”
随着天幕之中一道流霞光芒大起,擎翱瞬然之间,感受道一股极为强大的剑意。
剑意清亮,剑气未至,他却先已错身偏离,做出了一个躲避的步伐。
可饶是如此,他脸颊忽然穿来一阵裂痛,鲜血沿着下巴淌落。
他轻抚脸上细长伤口,伤口极细如线,却也极深。
好似为世间一片柔韧而锋利的柳叶划伤而过般。
擎翱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他举目望去,只见自那雪山之下,行来一名赤足沾泥、身着灰白僧袍的中年尼姑。
她头戴僧帽,未蓄长发,风雪中,她那张沧桑古铜色的脸庞显得异常沉着,一双深陷的眼眸中,仿佛含着无尽的故事坚毅。
“梵殊真人?”世间为数不多的女性苦行僧,世间行走修道士。
擎翱看着她空无一物的双手,未见任何锋芒利器,实在不知她方才是如何斩出那样能让人感知却无法避开的神速一剑。
他目光飞快扫视,最终捕捉到自她衣袖间那抹消散的如纤细柳叶般的金色剑意。
擎翱面前神思,实在难以推测出此剑法究竟是什么。
他眉目深沉地缓缓舒展开来些许,淡漠道:“本道素来与真人井水不犯河水。”
梵殊真人轻拢衣袖,压根不与他周旋废话,淡淡道:“不准接近娘娘。”
擎翱满面讥色:“你觉得仅凭你一人,拦得住我?”
“来的,可不止她一人。”
风声里,再度传来一个冷漠庄严的声音。
一时之间,仙气鼎盛,一道道长虹贯日的身影自群山之间拔地而起,最终落在这望烽台下。
擎翱不动声色地一一数过这些人的身影。
来者以武红泥为首,竟皆是那山中外仙来客,各自含着威严审判的目光凝视着他。
擎翱对这样的目光绝不陌生,他眼底讥笑之意更浓。
看着这群来人,他虽是意外,但面上却不见任何紧张之色,反而眼底趣意更浓,甚至渐生期待兴奋之意。
“娘娘,你知道吗?有时候能够给予你真正致命一击的,往往不会是你面前正面相抗的敌人。”
沧南衣不可置否。
昆仑山战乱,真仙教反叛,人人自危,独善其身已是常态。
外山仙客若有唇齿相依援助之心,早在真仙教攻打水神界域之时便已乘器而去,又怎会等到现在。
战场之上,最忌同阵异心。
今日这些仙界人物以身入战场,又岂是表面看得那般简单。
真仙教大军一路攻杀至这望烽台下,始终未见他们有任何态度动作。
而青玄、轻水二女亦是深有默契,从未向山中的外来仙客有过半分求援的心思。
于他们而言,虽有人人自危之心,却也更是不愿立于危墙之下。
旧神主傲青未死,真仙教反叛,虽是在他们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嗅到了强烈的危险与紧张的意味。
可是沧南衣的存在,在他们心中,依旧如高山霜雪一般,无所不能,屹立不倒,强大无双。
对他们而言,只要昆仑山中有她在一日,纵稍有疲态动荡之时,但这祸劫灭事便无法彻底真正颠覆整个昆仑山。
沧南衣既在,而他们又非全无自保之力的无用池鱼,自是不到火烧眉毛,他们各自都压着自己的城府心思,隔岸观火才是上策。
可是直到今夜,他们遥观之下,见昆仑现“天黑”之相,便彻底坐不住了。
擎翱臂间拂尘恣意一甩,笑容冷漠讥讽:“众仙齐齐临至,唯有真人你一人敢对本道出剑,试问真人,你身后的这群人,究竟是为了与昆仑山并肩作战御敌击杀本道而来,还是说心有惶恐不安,特来此地非要证实些什么呢?”
梵殊真人目光紧锁着他,冷声道:“旁人是何想法,贫尼不做多猜,但今日,绝不会继续放任你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擎翱淡淡一笑,他随意而站,周身那充满恶意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颔首道:“本道对娘娘皆是一番好意,怎就成了胡作非为。”
“哼,身为邪神信徒,颠倒黑白的能力果真是厉害,汝等逆贼,协同联手那邪恶尸魔一同毁灭水神国界,行下弑神之大罪!继而又在山中引发战争,血流千里,死伤无数,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一身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堇府君站了出来,看向擎翱的眼神中有着隆冬腊月的寒冷之意,冰冷刮骨。
他长昇一脉,本就死于邪魔之手。
他对于这世间一切的邪魔魑魅魍魉,都抱有着强烈的怨恨,那股仇恨如刀刻的一样记在他的心里,难以磨灭。
尤其是像尸魔王族,邪神信徒这样的存在,原本本身为人,却自甘堕落成为黑暗邪魔的,更是痛恶至深。
见擎翱竟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他再也难以压制心中的恶心,冷冷出声,手中长剑,厉然指去。
擎翱眼神诡异:“若论罪责,本道自是罄竹难书不假,可本道行事布局,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杀戮,这千万年来,世间就出了这么一位圣人,所无故陨身于劫期之下,吾心悲之痛之,自是不愿见此事发生。”
“厚颜无耻之徒!”梵殊真人决计不信他这满口胡言,冷冷道:“但凡你心中尚且留存半分大义,便不会血染昆仑,烽烟四起,杀戮本身,就是一件不值得原谅的行为!”
擎翱冷笑连连:“那依真人之见,如若以杀止杀是一件不知道原谅的事,那咱们的这位圣人娘娘,岂非更是不值得原谅了?”
“你!”
擎翱昂首淡声继续道:“真人觉得娘娘的劫期是何物?无非是这世间红尘祸欲而起聚集的一些脏东西罢了’,娘娘背负纳下了这世间一切的阴暗脏东西,千万年来不可解,只能以一明净之心镇压这世间万妄,娘娘长居天外天,远离红尘,劫自然也就在掌控之中,而今诸位挟领一身红尘气息入山,各自心中存着怎般不可言说的‘妄与念’自是无需本道来多说什么。”
“只是对于本道而言,尔等灭杀于战场之下,微不足道,所能以诸位性命,血祭昆仑,以换圣人一身重归清明,倒也是幸中之幸。”
信邪神者,素有蛊惑人心之力,最是能够以荒唐的谬论占据真理。
梵殊真人眼皮一动,却是从这谬论中抓到了什么。
听他这话的意思……娘娘之所以劫期而至,其中因果,却是因外山仙客入山过多,心中过度的妄念而影响至此?
想到这里,梵殊真人不禁转过目光朝着灵笼之中身体已然开始枯化的沧南衣看去,神情忽而复杂。
擎翱含着趣意的目光看着她,好似找到了什么乐子一般,鼻音里低低哼笑出声,道:“原来,如梵殊真人这般苦行修士,心中也是生有心魔的吗?”
邪神者,总是能够借着那微毫的破绽,来看破人心虚妄与弱点。
梵殊真人心头一震,忙平整心态,看着他仍自心有余悸,面上冰冷道:“若你仍为当年那个神主傲青,此话我倒也真是信你三分了。”
“修要与此贼子纠缠!”人群之中,一名女子这时发生说道:“劫期也罢,叛军也好,我等既以身而守,纵然真仙教凶兵强悍,杀人无数,此贼子以全然堕入邪道,与邪神为伍,与娘娘正是宿命天敌……”
“你说这逆贼若是为了邪神香火,而与整个世界为敌,我信。可你若说他是为了娘娘而做出的行动而对抗整个十万大山与仙界,呵……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名女仙话音刚刚落定,自她身后便有一道身影掠风而起,挟一身风雷杀意,手中灵剑堆起千层剑浪火焰,竟是朝着沧南衣身上落去。
那女子身后芸群,亦为仙族之士。
竟是在对娘娘出手?!
那人脚踏妙法,身法奇诡,脸色紧张大变的梵殊真人根本阻止不得,甚至连那人模样都没看清,为时已晚。
然而,下一瞬。
惊人的一幕发生。
屹立不动如石像般冷漠的擎翱真人眉峰一震,他面无表情速度却是奇快出手。
臂间如雪丝的拂尘狂舞之间,竟是稳稳绞住那一剑。
千层剑浪顿时消散一空,余势尽崩。.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清楚那出手之人的模样。
“女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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