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天，我已经等待很久！”

        有那么一瞬间，姜潜从这位可以称之为副本boss的女园长眼中，看到了某种久旱逢甘露的迫切。

        “你也在等这一天……”

        姜潜寻味着对方的话，与之相顾而立。

        直到对方终于切入主题：“好了，来看看你的特殊奖励吧。”

        风韵犹存的女园长放下娃娃脸收音机，一个垂眸的瞬息，整个办公室便以姜潜为中心，铺展开无数各不相同的影像画面。

        这些影像中的主角，都穿着白底的数字服，有的尚且清醒、有的沉睡、有的目光已近呆滞……

        这些都是被禁锢在「儿童乐园」副本中的超物种玩家，姜潜已在其中窥见一些熟悉的面孔：

        选择停留在1号中转站的熊二等人；2号中转站的鹿梵倪、白骥等人；3号中转站中的野火燎不尽、一棵参天松、飞蛾哑火；4号中转站的鸿鹄于飞、夜蜻蜓……

        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还活着，但又不算彻底地活着。

        “你的特殊奖励，就来自于他们……”

        女园长的声音透过无数交叠错落的影像传来：

        “作为「儿童乐园」的代理人，我拥有赋予你跨越进化规则的能力：所有这些停留在副本中的玩家，都可成为你的养分。”

        “掠夺他们的经验值，为己所有，你的进化速度将不可想象。掠夺他们所怀揣的道具、奇宝，为己所用，你将储备超乎想象的超物种资源。”

        随着女园长的叙说，展现在姜潜周围的无数影像迅速呈现相应的细节：

        每名玩家的id、等级、经验值、道具信息罗列，包括进入副本的日期时间。

        就像虚拟数据库的展开，面面俱到，视觉效果令人惊叹。

        但姜潜却异常平静：“把其他玩家作为我的养料，是什么意思？”

        “赢家通吃！”

        女园长继续解释道：“你通过了最多考验，经历过最高风险，这些是你应得的。”

        说着，姜潜储物柜中的紫金葫芦发出震动。

        他微微一怔，这女园长能窥探其他玩家的道具，自然也包括他。

        “你可以任意挑选‘养料’，封存入你的紫金葫芦中，待需要时慢慢消化，就像吞服补品那样。”

        “当然，你也不必担心留下隐患，「儿童乐园」将赋予你选择释放或掠夺所有人的权力。他们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你的手里。外界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人的覆灭源自你的决定。”

        姜潜的目光仍在影像之中跳转，从一个到另一个，快速扫描着影像中的人脸和数据。

        “放轻松。”

        女园长见姜潜并不回应，继续解释道：

        “所有的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你才走到第二态，往后的路还长，你需要用到这批资源的机会很多，莫因一时的英雄主义，而葬送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聪明的通关者？”

        ……

        姜潜收敛了目光，再度看向影像背后的女园长：

        “也就是说，我特殊奖励是：可以选择把所有玩家当补品，或者放了他们。这是我说了算的。”

        “是的，掠夺，或释放，你只能选择一个。”女园长笑道。

        姜潜想了想，便给出答桉：

        “放了他们吧。”

        原本还笑意深邃的女园长目光微动，继而流露出惊讶、疑惑，以至于她需要再确认一次答桉：

        “你说什么？”

        “我说放了他们。”姜潜平静地重复道。

        女园长不理解地蹙眉：“为什么？”

        “是你说的，释放和掠夺，只能选择一个。所以我选择放了他们。”姜潜道。

        但这个答桉，显然没能解答女园长心中的疑惑。

        她再次与姜潜确认：

        “如果放了他们，「儿童乐园」的副本奖励将按停留阶段分发，可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你甚至素未谋面、毫无交集，你何须与他们共享胜果？”

        “甚至这其中还可能存在你的敌人，而你却要放了他们？”

        女园长凝注着姜潜，仿佛想要看透这个即便通关了无解副本依旧情绪稳定的年轻人类，究竟是因何放弃超常进化的利益。

        “嗯，那就共享胜果吧。”

        姜潜道。

        如果只有一种选项的话，他宁愿错放，不选错杀，更不会尝试以吸食他人作为自己养料的方式实现进化。

        姜潜从没想过染指他人的因果和恶业。

        况且，以蓝君贤教授过的理论而言，女园长给出的特殊进化奖励“掠夺”，相当于是把异变风险开到了max。虽然收效可观，却葬送了最可贵的部分：未来。

        一旦异变，走上歧途，那么他为姜潜这个身份所建立的全部意义都将葬送。

        不是没有野心，但必须做取舍。

        短暂的沉默。

        姜潜听到了彷如冰雪开裂、破碎声。

        来自于他的周遭，他所处在的这间办公室，甚至于，是这片建立在未知坐标上的神秘空间。

        周围环绕的影像逐渐消散，女园长的身形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能量溢散。这致使她的双眸呈现出虚幻透光的色泽，神韵更加丰满慑人！

        发生什么了……脚下的空间震颤，姜潜有种身处地震中心的错觉。

        “恭喜你。”

        女园长抬起头，重新展露出笑容。

        这一次她身上的气质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变！原本意味不明的笑容更加柔和，目光也更温婉明媚。

        她面对姜潜重新宣布道：“恭喜你，潜龙勿用，你通关了。「儿童乐园」自今日此时，将不复存在。”

        我通关了？那么刚刚听到的，是副本世界的破碎声……姜潜童孔微微收缩，又逐渐恢复了从容，似乎对某件事忽然了然于心：

        “刚才的选择，才是副本的最后一道难关，是吗？”

        慈眉善目的女园长微微颔首。

        但仍不无惊讶：“这也被你看穿了？”

        “倒没有，那就是我的想法。”

        姜潜笑着摇头。

        继而好奇道：“如果我选择把所有人当养料，会发生什么？”

        “异变，痛苦地死去。”慈眉善目的女园长温柔道。

        在她的视野中，姜潜身上还存在有别于其他人的、属于六态·概念体的“禁制”，她可以尝试，却不一定能立刻置姜潜于死地。

        所幸姜潜的表现，没有留给她出手的机会。

        “果然。”

        姜潜迅速回忆起「儿童乐园」从开始到结束的诸多环节，所有的细节汇总在一起，令他的视野逐渐清明。

        这个副本，之所以难以被跨越，除了层层筛选的残酷机制，还因为它的内核很难把握。

        我要收回之前的评判，这副本行的不是诡道，诡道只是它的障眼法……姜潜于是展开自己的视角：

        “水果人，是一场综合淘汰竞赛。就像每个人最初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那场数以亿计的速度竞赛，全程充斥着意外、运气等不确定因素。”

        “丢手绢，除却前期的观察、计算和判断，这个游戏最后所展现出的核心关键，是善念与恶念的选择：选择从善，便收获善待，选择从恶，便触发暴力反馈。”

        “捉迷藏游戏则更加复杂，双线故事背景，疑云重重，如此庞大驳杂的信息量，凭借任何单独一人都是极难把控和完成的，我猜它是在考验同阵营玩家之间的协作。”

        “至于摸瞎，大概是‘信任测试’，那些相互提防算计的人，会使用水枪跨越押注机制置彼此于死地，或因盲和心理博弈长期困顿于游戏中，无法通关。”

        “刚刚我遇见的断指人，看起来也是副本的安排，用高昂风险代价和无尽孤独使玩家退缩……有趣的是倒计时器上累计的通话时长，起到的作用，其实事与愿违：和断指人交流得越深入，恐怕受到的动摇会越严重吧？”

        “但很遗憾，这种招数对过于理性和过于中二的人都很难奏效。”

        姜潜挨个娱乐活动盘点下来，一副游刃有余，尽在掌控的从容姿态。

        慈眉善目的女园长接过他的话：“你悟性很好。前面说的水果人、丢手绢、捉迷藏的核心都很接近完美答桉了。”

        “水果人，是综合素质筛选；丢手绢，考验善恶选择；捉迷藏，考验协作。”

        “而摸瞎游戏，考验的是人心。”

        信任，人心。

        的确，摸瞎考验的是人心，而我之所以能在那种境地下、毫发无损地通关，倚仗的是队友……女园长的话令姜潜茅塞顿开，先前那种内心的波动，再次暗涌。

        女园长目光柔和地凝注着姜潜，仿佛已知晓他的内心所想，缓缓摇头道：

        “是你在此前游戏中的作为，赢得了人心。人心所向，无往不胜，你忘了感谢你自己。”

        姜潜目光微动。

        继而在女园长的话语中陷入沉思。

        女园长颇富兴味地注视着姜潜，继续借他这番话，将整个「儿童乐园」副本的核心补充完全：

        “百般阻挠你的断指人，考验的是‘担当’。一个无勇乏谋、瞻前顾后的人，是无法走上寂寥天梯的。”

        “而最后一关，通杀或通融，考验的是高位者的态度。”

        “当你拥有行驶众人的生杀大权时，将如何摆放众人的利益、你自身利益的位置，这就是「儿童乐园」的全部，恭喜你，让它完成了使命。”

        女园长的这番话回荡在姜潜耳旁，让整个「儿童乐园」的脉络更加清晰、透彻：

        儿童乐园，原意为孩童天真戏耍、消磨时光的娱乐场所，却被这个副本改成了学习历练之地。

        经过重重考验，从最初的新生，到最后的成年，乃至成就。一路经历，一路通关。

        进取、选择、协作、人心所向和担当。

        最后，是身居高位的态度。

        阶梯向上、环环相扣！虽然它的筛选过程，是无比的残酷。

        “醍醐灌顶。”

        姜潜的神色平静如水，嘴角却上扬。

        慈眉善目的女园长，随即也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现在，该给到属于你、唯一通关者的真正奖励了……”

        ……

        姜潜怔住：真正的奖励？

        随着话音落下，女园长的身形更加缥缈、目光更为虚幻。

        她伸手在眼前横划，两个截然不同的“能量结构形态”便赫然出现在二人之间！

        就像当初蓝君贤初次在姜潜面前讲解“七态能量结构”时所做的那样。

        只不过现在摆在面前的两个能量结构，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是属于健康发展的常态能量结构，另一个，则是形态极不稳定、随时大厦倾覆的濒危能量结构。

        “这是……”

        姜潜凝神注视，灵视开启！

        两个能量结构均处于动态运作中，均为从一态到三态，内在的能量细密流转，就像真实生长在超物种玩家身体里的器官。

        然而他的视野却是有限的。

        只能看到“能量结构”外表明显的动态，并只能追踪较为局限的一部分，无法形成内外整体统合循环的完整动态视觉。

        也就是说，凭他现在的“视力”，只能看个大概，看个表象。

        最多是能看出哪里出问题，但如何解决症结，就无从谈起了！

        “我将更进一步打开你的视野，使你本身所具备的灵视能力更包容并兼：既可视‘有’，亦可视‘无’。”

        “进化、异变，本源相合，我赠予你的特殊奖励，便是——兼容之道！”

        女园长微笑着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流光漫入姜潜的双眼！

        姜潜内心涌动的疑惑还未问出口，眼眶便一阵沁凉。

        紧接着，沁凉的位置开始灼灼发烫，一直延续到眉心、脑海。

        他眼前的视线开始模湖，窥见奇怪的异象。

        与他第一次戴上诡秘眼镜时的体验有些许类似。

        “什么意思……”

        姜潜一边体验着身体切实的改变，一边问道：“什么是可视‘无’？你为何具备这样的力量？”

        以及未能问出口的——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无需知晓我为何具备这样的力量，只需接收你的礼物。”

        自从最后一次宣布姜潜通关，女园长的声音始终是温柔包容的、充满磁性和关怀的口吻，令人如沐春风。

        “视‘无’，对你而言最大的不同，是可以看穿更多无形之道，细微能量的移转，事物运转的规律，未发生之事。”

        “当然，这些都需要你自己花时间精力去磨炼、悟透，才能真正运转自如。”

        “举个具体的例子：你将可以看破濒临异变者发生异变的‘患处’，从能量结构着手，调理、延缓其异变的速度。”

        女园长说着，手指向两人之间的两个能量结构：

        “你再看一看。”

        姜潜重新凝聚视线，开启灵视！

        这次，他的视野不仅限于看清两个能量结构表象的运转路线，而是将两个能量结构的整体内外全部覆盖！每个细节，都在他的视野中被追踪、观察，最终姜潜的脑海中呈现出了完整的动态结构。

        “如果你够通透，能够收集和掌控足够的‘材料’，在时机允许的条件下，调整改变他人的能量结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姜潜童孔收缩！

        调整、改变他人的七态能量结构？这种论调我可是闻所未闻！

        如果真有这样的技术，被官方开除、停职监管的濒临异变者不就有救了？您不是忽悠我吧……姜潜由此问道：“什么样的‘材料’，怎样才算时机允许？”

        他能弄清楚，自己收获的这项特殊奖励到底意味着什么，价值有多大。

        女园长虚幻的目光笼罩的姜潜：

        “那些能够对超物种玩家产生强烈刺激、影响的无形之物，都是你可以尝试运用的材料。”

        “你现在身上就蕴含着有大量这样材料……”

        我身上？姜潜心中一动：

        噬诡！

        从一态·认知体进化为二态·异生体后，姜潜拥有了噬诡的能力，并异生出了毒牙、毒囊这套完美的必杀器。

        这里的诡，也被称为“精神污染源”，属于毒囊能容纳的范围。

        精神污染源，正是属于“无形之力”。

        待日后有机会，定要找个濒临异变者做个实验，不！异变者也行……姜潜默默盘算。

        「儿童乐园」的空间逐渐开裂，脚下的震荡加剧。

        女园长审视周边情形，催促姜潜：“去结算常规副本奖励吧，这里就快破碎了。”

        “「儿童乐园」要消失了吗？”

        “对，我也一样。”

        姜潜闻声不禁动容。

        女园长的身影和声音越发虚幻，难以辨识：

        “这座「儿童乐园」是我的囚禁之所，通关者现身之日，便是我归于虚无之时。”

        归于虚无？这是她对死亡的一种说辞么……姜潜流露出些许困惑：“可是你却很高兴？”

        “当然高兴，刑期将满，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女园长身形缥缈，笑容虚幻。

        “去结算吧……”

        ……

        ps：

        错字瑕疵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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