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虽然自秦汉时候就有先民居住着,有着得天独厚的临海条件,使其发展不错,但满清入关之后,执行极其任性的“迁海”政策,沿海几十里尽成弃土,曾经繁华的潮州一夜之间衰落了。
后来,随着人口的越来越多,以及清政府的腐朽不堪,对边疆地区的管理松懈,各地为生活所迫的人们相继又来到了这里谋生,潮州又重新浮现了繁华的景象。
但潮州山多地少,土地贫瘦,种地根本养活不了人,所以,许多生活所迫的人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向大海要粮食,下海捞鱼。
更远的,当他们实在过不了当地的日子之后,他们不惜远赴重洋谋生,这也是潮汕地区多侨民的原因之一。
每当夜幕降临,就有瘦小的帆船在夜色中脱锚启帆,驶向那未知的远方——虽然明知道他们那弱小的渔船,根本不堪远洋航行,可眼看在这里连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他们也只有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了。
“走了,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杀回来的,狗老贼,欠老子的,老子一定要你还。”夜色中,一个精壮的汉子骂骂咧咧的解下了缆绳,恨恨的跳下了船。
虽然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了,可心中的恨,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得了的。
“东哥,快走吧,晚了就怕遇上海风了。”船上的汉子催促着。
“是啊,东哥,听说那边都在四处招揽汉人,只要我们去了那边,凭哥几个的身手,一定能混出个模样出来的,到时候,再杀回来为东哥报仇。”船上另一个汉子亦说。
“好了,走了,”叫东哥的汉子不甘的回望了眼夜幕中的潮州,眼帘中,却是几天前的那悲惨的一幕。
虽然大家都在努力,但日子仍过得是入不敷出。尤其是象向东这样的渔民家庭,买不了大船,也只能在近海捞捞,可近海的鱼都让大家捞得差不多了,哪能那么好运让他们去捡。
所以,今天向东是豁出去,出了趟远海,收获果然是不错,足足捞回来几百斤大小不同的海鱼,甚至还有海参,只要卖出去,哥几个一分,可以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了。
最要紧的是,向东的老娘病倒在床都好几天了,一直没钱看病。跑到医馆去求药,因为没钱,被人家不知赶出来几次。
“没钱,没钱看什么病,我们是医馆,又不是善堂,”大大小小的医馆,多半是这句话招呼他,哪怕他跪下来求了,答应过几天就给钱,还是给人家赶了出来。
如今收了这么多鱼,只要卖出去,老娘就能有钱看病了,向东憨厚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为了卖上个好价钱,哥几个特意把船驶到了潮州最大的市场里出售。他们这一次几百斤,那小市场只怕是吃不下。
这大市场就是人多,不过片刻,他们就被前来购买的人围满了。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卖出去了几十斤鱼了。
“让开,让开,交税了,交税了。”正当哥几个开心计算着能得到多少钱的时候,几个粗鲁的汉子挤开了交易的人们,挤到了他们面前。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子依法征税,没见过么?别妨碍了老子执行公务了。”几个貌似官府衙役的粗壮汉子狠狠的瞪了眼不满的群众。正准备要买几条时鲜海鱼回去的人们,一遇到这凶神恶煞的目光,纷纷的避开了。
虽然便宜又鲜美的鱼,不是经常遇到,但这几个恶棍们,他们可是经常遇到,今天不想让他们缠上了。所以,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敬而远之。
甚至他们还在暗暗祈祷,这几个外来的卖鱼的,可千万要识相点,别招惹这几个大爷的好。
“几位官爷,刚打上来的鱼,新鲜着呢,要不要提几条回去,给诸位家里人尝尝。小的人一点心意,千万莫嫌弃的好。”虽然内心里对这几个衙役们厌恶无比,但向东也是个有见识的人,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看着这几个气汹汹的样子,就算十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挤出几丝笑容,陪着笑容迎了上去。
“去,谁稀罕你的臭鱼,”那衙役皱着眉头,头都没抬就推开了向东,“按我大清律法,三十律一,你们这堆鱼,我就算少点,算五百两银子吧,应缴税款十五两。别磨蹭,快交吧。”
不只是向东等人,就是其它围观的人们都吓呆了,五百两,这还是鱼么,这几百斤鱼,最多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啊,这哪里是收税,这是赤裸裸的捡劫啊。
向东等人的脸色立即就不好起来。有好心人悄悄的拉过一个伙计:“忍忍吧,我认识那差役,他们家岳父家也开了个鱼档,你们的价格卖便宜了,抢了人家生意啊。”
可是,就算向东们想忍忍,可他们现在一共才卖了几两银子,还指望着这些钱去救命呢,又到哪里去凑够十五两的税钱?
于是向东很天真的问那差役:“差大哥,你看我们才刚来,还没有卖几个钱,要不等我们卖完了鱼,再把税钱交上好不好?”
之所以说天真是因为,他很快就为自己的这句话后悔了。
差役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等你卖完了鱼?等你卖完了鱼老子到哪里找你去?老子收的可是朝廷派下来的剿赤匪的钱,耽误了剿匪的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话说因为太平天国的缘故,满清现在苦于绿营无能,不得不号召各地兴办团练,至于军费,则由各地自筹。这对于正承受着《南京条约》赔款的华夏百姓来说,无疑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但这负担和这些差役们自然是无关,他们家不但不要交税,而且,趁着他们收税的当儿,从中渔利多收上一些,揣进自己的口袋,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秘密了。
“乡亲们哪,这几个外乡来的来这里卖鱼,居然想抗税,你们说该怎么办?”那差役突然扯高了鸭公嗓子叫道,众人不解,齐齐愣愣地望着他。
“乡亲们哪,这些外乡人来卖鱼倒也罢了,他们居然还敢抗税,要是税交不上去,让赤匪杀过来了怎么办。不行,不能便宜了他们了,乡亲们一起上,抢了他丫的。”差役继续张扬地说。
接下来向东等人看傻了眼,国人从众的劣习再次表露无疑。本来他们围在这里就想买点便宜的鱼,这回听到居然不要钱就能拿到鱼,哪里还顾得上平时的斯文,只见数十人一涌而上,不过盏茶工夫,就把几百斤一抢一空。
有的两手各抓了一条还觉得不尽兴的,把手中的鱼提着挤出人群,交到家人的手中,继续又挤入人群开抢。眼看着被他人占了先,不由更是捶手顿足。
是啊,能占的便宜不占,才是傻瓜呢。抢?这是抢了么?那么多人在干呢,只要别人在干的事,咱干了又算啥。
甚至许多国人会以为,如果国人都在说狗屎好吃,大概他们也会跟上来一句的。或许真的不能怪他们。统治者一力倡导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就是想让他们往那条路上走吧。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明抢了。”只有一个老汉,执着扁担,同着他的儿子一起,想要拦住强抢的人们。只是,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在这被小利熏黑了的人群当中,显得何其的渺小。
国人就是这么悲哀,正义的力量,总是被少数的人传播送,延续着。好在从来没有中断,所以,中华的精魂一代一代能延续。只是,那些丑恶的,也在不断的延续。
“走吧,小伙子,趁快走吧,你们斗不过他们的。”老汉看着被惊呆了的向东等人,不住的劝慰。
尽管心中满腹不满,向东等人也只得怀揣着不多的几两银子,到药铺买了几服药,先去救急吧。至于其它几个青壮,反正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也不差在这一会儿。
可是,当向东眼巴巴地赶到家里,可怜的老母亲早已经咽了气,她甚至没顾得上看上儿子一眼。
老母亲可是向东最后的依靠了,如今老母亲也离开自己了,向东越想越觉得气,药铺的人该死,差役该死,那个差役的岳父该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向东暗暗地说,他连夜把几个老弟兄召到了一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干吧,干了他们,东哥,我们听你的。”这几个,可都是脑袋搁在裤腰带上的主,平常服过谁来着,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也是十分的不亏。
因此他们腰里别着菜刀,稍稍打听,便找到了今天开口要抢他们的鱼的差役的家里,如同砍西瓜一样的,就把这一家子砍翻在地了。
他们这群汉子,虽然杀过鱼杀过鸡,可从来没有杀过人。虽然当时是气,可如今亲眼看到人血在眼前流淌的时候,他们吓傻了。
“逃吧,东哥,我们逃吧,让官府知道了,我们都没活路了。”同伙手里提着菜刀,瑟瑟发抖道。
“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向东无奈的摇摇头,“你们走吧,我去出首,我一个人扛下来,找不了你们的。”
“不…不行,东哥,咱说好了有难同当的。不能让你一个人扛。东哥,要不,咱们走南洋去吧,我前天听说,好多人跑到那边去都发了财,哥几个连夜出发,官府一定抓不到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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