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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之极

        拐过月门,看不见眉娘和郑姨娘的影子了,周氏才拉了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何必跟眉娘一般见识?回头她告到你父亲或者祖母那里去了,又是一场风波。”

        陈宜宁不服气道:“母亲,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妇,竟敢对您大不敬,今日没让婆子狠狠赏她几个耳光,便是便宜她了!您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嫡妻,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如何倒叫那小蹄子爬到头上去了!”

        周氏轻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不得宠的嫡妻,连姨娘也不如的。宁儿,你以后且收敛点性子,不可再这般锋芒毕露。”

        陈宜宁知道周氏是担心她今天骂了眉娘,回头会受到父亲和祖母的责罚。见母亲忧愁的样子,本想再争辩几句,又不忍心,只好低声应道:“是。宁儿以后不敢了。”

        陈宜宁在荣华斋用过晚饭便带了两个丫鬟准备回去。刚走出院子,见赵妈妈垂手站在门边等着。

        “赵妈妈,可有消息了?”陈宜宁朝琥珀和绿桑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忙到路口守着。

        赵妈妈面有失望之色:“二小姐,我已经着人细细查问过,并无蛛丝马迹。那赵姨娘整日呆在府里,平常也就是去慈寿院走动走动。”

        陈宜宁沉吟半响道:“要想揪住狐狸尾巴,总需些时间。你且按我的吩咐继续打听。一有消息,马上禀报于我。不拘多少钱,只要找到那牢靠之人细细盘问了便是。此外,对郑姨娘的行踪也要盯紧些。”

        赵妈妈应了一声便回去了。看着赵妈妈的背影,陈宜宁唇边浮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父亲和祖母不是最看重大哥陈宜衡吗?如果他们知道陈宜衡是个野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痛不欲生还是吐血两升?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痛快!

        回到秋爽斋,陈宜宁头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绿桑帮她脱下见客的衣服,又换上家常半旧的衫子,抱怨道:“如今才刚入4月呢,天气竟越来越热了。我看过两日这贡缎也穿不着了,须换上纱衣了。”

        琥珀打水过来帮陈宜宁净面净手,也笑道:“夫人前日已经请了针线上的人了,准备给各房小姐少爷量了尺寸好做夏天的纱衣,明日就要过来了。姑娘清减了不少,又长高了些,以前的衣服怕是全都穿不得了。”

        到了第二日,气温竟骤然升高。火辣辣的毒日头照下来,走几步就要流汗了。

        周氏心疼女儿,特命屋中的老妈妈来秋爽斋吩咐陈宜宁,不用去正房请安,三餐就在自己院子里吃便罢了。

        绿桑煮了银耳绿豆苏仁汤,又在井水里湃得沁凉了,方端过来给陈宜宁。

        陈宜宁见那桃粉色的小瓷碗里,浅绿的汤水冰凉可爱,看着就凉爽宜人,便吩咐道:“给母亲和月姐姐也送几碗过去。”

        话还没落音,琥珀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了起来:“姑娘,秋菊姐姐来了。”

        陈宜宁忙吩咐绿桑给秋菊看座,又问道:“这大热天的,怎的不在屋里歇着,竟顶着毒日头过来了?”

        秋菊汗也顾不得擦,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我们姑娘生病了!”

        月姐姐生病了?陈宜宁忙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秋菊道:“本来无大碍,今日天气热,姑娘贪凉吃了几枚井水湃过的果子。结果就不好了。一直腹泻,拉得腿都软了。”

        陈宜宁忙道:“禀过母亲没有?天热了,这腹泻最是厉害,要马上请大夫过来诊治才是。”

        秋菊道:“禀过了。小厮们已经去请大夫了。姑娘吩咐过来跟二小姐回一声,下午不能来秋爽斋做阵线了。”

        陈宜宁又好气又好笑:“都病成这样子了,竟还想着做什么针线。月姐姐真是太憨直了。”

        回头吩咐琥珀道:“琥珀,把那件云锦的月白衫子拿出来与我换了,我要去看看月姐姐。”

        琥珀和绿桑都阻拦道:“姑娘,外头日头正毒。万一中了暑气如何使得?待晚点凉爽些再过去罢。”

        陈宜宁嗔道:“撑把伞便是了。”

        陈宜月身子本来就弱,她血中的蛊毒怕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又腹泻,简直是雪上加霜。想着陈宜月的身世,陈宜宁眼中一片怜惜之意。

        秋菊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道,这二小姐果然是个心善的,对自家姑娘也确实一片情真意切。若是亲姐妹,那该有多好。不是亲姐妹,再好也还是隔着一层。

        陈宜宁带着几个丫鬟到了陈宜月的院子里,大夫刚刚瞧完病开了方子。周氏也来了。

        问过了大夫并无大碍,只是吃了寒凉之物伤了肠胃,周氏和陈宜宁才放下心来。

        “虽无大碍,但这位小姐身子太弱,也不能用那性冲之药,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须得过几日才能大好。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要好好养着才是。屋子中不可用冰,也万万不可劳累。”

        众人皆点头应了,婆子们送走大夫,陈宜宁方从屏风后走到陈宜月的床边。

        陈宜月盖着一床薄薄的蚕丝凉被,浅蓝底镶如意合欢云纹的锦被上,露出的一只手臂纤弱得不堪一握。那皮肤白的透明一般,连里面淡蓝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见到周氏和陈宜宁,陈宜月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周氏忙按下了:“好孩子,你快躺着罢。身子弱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陈宜月咬了嘴唇,凄苦道:“母亲,月儿身子不争气,叫您和妹妹操心了。”

        陈宜宁忙拉了陈宜月的手安慰道:“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操心不操心。你好好养着,过两日便好了。”

        陈宜月垂泪道:“后天就是及笄礼,母亲连帖子都发了,我却病成这样,岂不是添乱吗?”

        周氏这才明白陈宜月在忧心什么,忙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思虑太多,所以身子才一直不好。及笄礼有什么妨碍,推迟些日子便是了。我回去就重新写了帖子叫小厮们送出去。改了日期便是了。”

        陈宜月这才勉强撑出一个微笑:“劳母亲费心了。月儿一定好好养病,早日好起来伺奉母亲。”

        三人才说了会儿话,陈宜月便被丫鬟扶着去了好几次净房。陈宜宁见陈宜月精神不济,温言安慰了她几句便和周氏回去了。

        走在路上,绿桑道:“姑娘,我瞧着月小姐是个多心的。”

        陈宜宁笑道:“你又瞧出了什么?”

        绿桑皱皱眉:“月小姐担心她生病了,及笄礼就取消不办了,可嘴上偏偏不肯说出来,倒叫夫人去猜她的心思。”

        陈宜宁笑笑道:“她从前在二房时,行动做事都要看二太太脸色,稍不留神就会招来斥责。自然会养成这个性子。你不怜她孤苦,还拿这个来说嘴。”

        绿桑张张口,想驳斥两句,却又无话可说。只好闷闷的撑着伞,一路随陈宜宁回到秋爽斋。

        刚进院门,丫鬟婆子们就过来禀道:“姑娘,珍绣坊的师傅来了。正在厅里等着给您量体裁衣呢。”

        绿桑和琥珀都喜道:“夫人管了家果然不同,今年请来裁衣裳的竟是珍绣坊的师傅。”

        珍绣坊是京都最著名的绣坊,专门给贵族豪门的内眷做阵线。无论是花样还是绣工,都是全大齐最新最好的。

        周氏房中的妈妈早开库房取了几匹衣料堆在厅里的黄花梨大桌子上。陈宜宁带着绣娘一起过去挑选。

        一匹大红底鸟兽纹的上造云锦,一匹缎金团压花流云掐丝软烟罗,一匹天水碧的素色鲛纱,还有月白、浅粉、豆绿、藕荷等各色软缎轻纱,将偌大一个梨木桌堆得满满当当。

        见陈宜宁的目光停在那匹天水碧的素色鲛纱上,绣娘便笑道:“府上果然富贵。天水碧的鲛纱最为珍贵,我只在恭王府见过一回。若拿这布料裁了褙子,配了白色的挑边绣上些素素淡淡的花,夏日里穿是再合适不过的。”

        旁边的年轻绣娘也啧啧不已:“这颜色真真是极难得的。天水碧的料子本就罕见,能染得如此通透清澈,仿佛一泓清水似的,那就更是无价之宝了。”

        说着,她皱眉想了想,扭头问旁边的同伴道:“昨日虎贲将军得胜回朝,从西华门进城的时候,穿着的袍子似乎就是也是这种天水碧?”

        听到虎贲将军的字眼,陈宜宁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快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只听那年纪大些的绣娘道:“是了!正是这天水碧。虎贲将军人生得英俊之极,正衬得起这贵气的颜色,昨日西华门边不知多少女子都看得挪不开眼呢!”

        年轻绣娘一脸神往的表情:“那虎贲将军真真是个美男子!都说谧世子生的好,去年咱们去恭王府裁衣服,也见过他一面。我瞧着不如虎贲将军有男子气。”

        年纪大的点绣娘笑道:“可惜你已经成亲了,不然卖身去将军府做个丫鬟,说不定哪天还能抬个通房。”

        琥珀听二人越说越不像,担心陈宜宁着恼,忙低声咳嗽了一声。

        两个绣娘这才醒悟过来,忙偷眼去看陈家二小姐的脸色。只见她目光淡淡的盯着窗外,脸上并无恼怒之意。

        绣娘朝窗外看去,只见院中的芙蓉花瓣一朵朵被风吹落在地,香气慢慢散入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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