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得成家,寂静无声,只有两只狗跑进院子到处撒腿巡逻,然后像是好久没有回家似的前跑后追的撒欢,有时把锯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发出像下雨似的娑娑声。加工坊此时没有人忙碌了,工人已经下班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红色落日的黄昏是最美的,不仅有火烧云在西天铺开,鲤鱼鳞泛着紫红的火光色,这能晃瞎眼的红光在告诉你明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在落日的余晖下披着金光感觉是在仙境里一般,沈小珍去里屋生火煮饭去了,王得成搬来两个盆去找个临近水沟的地方给鱼除去内脏。那希莲和王相如则是在旁边打下手,要么抓一条鱼在手里左看看右瞅瞅,还问问这条鱼为什么长这样,怎么尾巴是歪着的,那条鱼怎么没了下巴,最搞笑的是问明明是沟里的白婆子和红翅膀为什么叫神鱼,为什么没有长到传说中的好几斤那么大小。反正是想起啥问啥,像是一个好奇宝宝,有些问题小时候就问过,现在又给搬出来再问一遍,幸好是舅舅,如果是自己的老妈,那一定是得到几个白眼的回答。当然,这些问题大多是王相明问出来的,那希莲只是在旁边附和一下。
剥好鱼后,留了一些晚餐用,其它的则拿去放在烘房里面去了,烘房的温度三十多度,一条新鲜的小鱼放在里面一个晚上就可变成一条干鱼。这可是农村人家制作干菜的利器。以前没有烘房的人家每到园地蔬菜大丰收的时候总会遇到不好的天气,辛苦种出来的菜,却被这糟糕的天气给变成了一堆长霉的烂泥。自从有了小烘房后,不管春夏秋冬都不会有菜烂掉的事情出现,特别是一年一度的腊肉制作,在烘房里烘好的比放在火坑上面薰的好吃,而且制作时间短霉变的几率很低。
回到客屋,王相明打开电视中央电视台的动画片是他的首选,《小糊涂神》是他从去年就开始追了的,里面的小糊涂总是喜欢念那句“金糊涂,银糊涂,比不上咱家的老糊涂”。小糊涂每次遇到危险就叫自家的老爷爷,可是也有不灵验的时候,有一次就没来,结果就悲剧了,然后引发了一系列的搞笑故事出来。王相明也爱了念这句“金糊涂,银糊涂,比不上咱家的老糊涂”,不过每次被沈小珍骂得抬不起头来,说他不学好话!后来看别的动画后也就慢慢忘记了这句让他挨骂的台词了。
当沈小珍把菜摆上桌,一家人在桌前坐下来准备大快朵颐时,外面辆卡车由远而近的驶来,最后停在了房子前面的空地上。车上下来一个戴着草帽男人,一米七的个儿,黑瘦黑瘦的,上身白褂子,下穿一条蓝灰色齐膝短裤。自打开车门就开始大喊“得成哥,得成哥”
听着外面的叫喊声,那希莲不用转身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不过她还是随着王得成一家出门来了,只听王得成打着哈哈说“稀客呀,欢迎欢迎,快到屋里来,我们下午网来的鲜鱼,刚做好正准备吃饭,这不,你刚好赶上了“,王得成边说边做出侧身伸利拉着那怀仁做出请的动作请来人进屋去。那希莲看着小舅的动作,像是在请贵客,又像是两兄弟好多年没见面了似的样子。
沈小珍也是说了一声‘怀仁哥,稀客呀,快屋里坐,我去拿酒,你们哥俩好好喝一杯”,然后转身去里屋找酒去了。
在王得成他们跟来人打完招呼后,那希莲问“三叔,你咋来这里了?”
来人正是那希莲的三叔那怀仁,他是一个经验老到的泥瓦工,常年在外给别人家盖房子,有时候是给东家做点工,有时候是包工。做什么工要看盖房子人家是想自己主持建房还是把建房的整个工程发包给他了。如果是建房子的人家自己主持的,就只能做点工了;如果是建房子的人家怕麻烦就把建房的工程全部外包,找到接工程的人就给揽工程的人一个建房的图纸,然后分批给钱,房子建好后交房再收最后一笔钱工程款。
给玉如义家建房时那怀仁是做点工,不过这次是在九道弯镇做包工的,是给一个单位建新办公楼,二十几个开间,十几米的进深,三层楼,楼顶不仅要打水泥顶,还要在上面做一个盖瓦的副顶用来防晒。这样大的工程,而且是单位的工程,在1999年这时候可以说是很风光的事情,在名声方面对于那怀仁以后包工方面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只要这一单工程做好了不出问题,以后跟这单位有关的工程基本会由他来承包去做。现在这栋大楼里面的粉刷也快完工了,只剩下屋顶的檩子和瓦没有盖上去。本来是安排先把副顶先做上去再粉刷楼房里面的,单位相关领导希望赶在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搞个简单的仪式的!要赶在领导来视察前完工的话工程期就很紧了,那怀仁算了一下,按当时的工程进度不做顶也来不及。但是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本来是先把外墙做完再安装水电,然后粉刷内墙的,最后只好把分开进场的两批装修的人员一起叫来同时开工,粉刷的粉刷,安装的安装,各自稍微错开一点。不仅如此,晚上点灯加班加点的赶工。通过这些天的赶工,总算是把下面的工程做完了,今天收工后来王得成这里购买用于檩子的木材回去,赶做副顶。
其实吧,这个副顶也算是半层楼,虽然说是防晒用的,实际上这栋楼是办公和居家两用的,一楼办公、接待,二楼有会议室,其余是居住的,三楼整层都是居住用的。整个单位那么多家属,肯定有很多东西没地方放,楼顶那个半层的房子作为杂物间放置杂物就物尽其用了。防晒和放杂物一举两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农村嘛,跟城市不能比,那怕是一些单位的人也是半农半公状态的,如果单靠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一家人还是过得有点勉强的,因此会在单位附近讨点地种点菜之类的,到了冬天还会买点炭来取暖,所以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会很多。能多拓展空间出来放东西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怀仁看了一眼那希莲“希莲呀,我来跟你小舅拼几根杉树回去做檩子用”。一句话点明了来意。
进屋后,王得成得着一把木椅往桌边一放,然后把那怀仁往椅子上一按“来了先吃饭,吃饭大于官,杉木檩子的事饭后再说”
那怀仁右手接过王得成递过来的筷子,黑着本来就很黑的脸讪笑着“得成哥呀,这也太那个了,一来你这里事还没说就叫吃饭,我都不好意思来你这了”。
王得成在那怀仁左边慢慢坐下来,看向那怀仁十分诚意的道“怀仁呀,我比你大一岁,得你叫我一声哥,哥哥很高兴,我姐是你嫂子,我们是亲家的兄弟,算得上是亲戚,老弟你来了好吃的哥没有,粗茶淡饭还是不能少的,不然我以后就不敢去姐姐姐夫家了”。
哥俩正聊着,只见沈小珍拿着一瓶38度的东来大曲出来,摆在王得成面前,顺手放下两个能装下三两酒的搪瓷杯子。这可是当地很有名的白酒,看起来只标有38度,但喝起来就让人有些难受了,再能喝的汉子一瓶下来就站立不稳。
东来的酒史可以追溯到唐朝,最早的时想在一个叫东来村的地方一户叫东哥的人卖一种叫糊质酒,东哥卖的酒香气浓郁,味道甘甜,不辣口,受周围爱酒人士的喜爱,人送酒名叫“东哥酒”。后来传到明朝,一个叫来哥的年轻人不仅是卖酒的人,也是一个木工,有一天晚上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老爷爷做一种圆形木桶,桶上下没有底,桶壁中间穿了一个孔,然后从里面穿出一个木头做成的木管了,中间的孔很小。然后把这种像桶又不是桶的木器具架在铁锅上,再里面放入糊质酒,上开口放入一口锅,然后在锅里加入冷水,再用一些棉花类的东西把桶上下挨着锅的地方填塞好,然后在木桶伸出来的管子处放一个坛子,然后在上面盖上一块布。接着在灶里添火,只消一会儿就听见坛子里有水滴落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个老人打开坛子倒出来一杯透明的水,只闻一股酒味袭来,香得令人不断咽口水,然后老人举起坏子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酒好酒的不停说着,老人身影慢慢淡去,但声音在耳边久响不绝,直到醒来还在耳边响着老人那句好酒。
自从醒来,来哥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回想着那句话,那些事,那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忘怀。他半夜三更爬起来,点着枞树油灯开始忙起来,直到天亮太阳从东边起来,来哥居然照着梦里老人做的那个东西的样子做了一个无底的木桶。把木桶拿到外边溪沟里弄湿,清洗了一番,然后按梦里老人的方法在灶锅里放入糊质酒,再在锅里加了一点水,然后把木桶架在锅上面,再在上面架上锅,再添水,木桶出水管口放一个坛子,把所有可能漏气的地方用一些棉絮类的东西塞住。当下面灶里添了火后不一会儿就听见坛子里传来了水滴落的声音来。这让来哥很开心,想着如果这样制出来的酒跟梦里的一样的话,到时候就真的要发达了,想着想着,来哥自顾自的傻笑起来。还好旁边没有人,不然会以为他得了精神病了呢。等到上面那口锅里的水有点烫再换一次冷水,换了两次水后,熄了火,把坛子取下来,用小竹杯子从里面取一杯水来,喝了一口,那味道,呀,不得了,简直是神仙才能喝得上的美味!那个香啊,此生未曾闻过如此能让人沉醉的味道呀。来哥独自一个人在灶前手舞足蹈的转圈,还不停的念叨“好酒好酒啊”,把一个来向他买酒的人吓得连酒也没买就回去绘声绘色的给别人说那个叫来哥的人疯了,还边跳边叫着好酒好酒呢。
当一群人来到来哥家的院子时,见到一个拿着一个竹杯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摇摇晃晃边边跳边叫着好酒好酒仙酒仙酒的。这或许就是最早酒精中毒的人耍酒疯的样子吧。他们是最早见到发酒疯是什么样子的一群人吧。看着来哥这么发疯的样子,众人看的直咽口水,不知道是因为被来哥的发疯吓的还是因为闻到了从坛子里散发出来的酒味引得他们吐咽口水的。
从此以后,来哥醉酒的事被当作笑料谈,来哥蒸出来的酒自然也成为了一种风尚,由于只有来哥一个人有制酒的方法和工具,有些爱酒的人为了一口酒不得不走几百里路来向来哥求教跟随学徒三年。慢慢的这种被传得神仙才能喝的酒彻底取代了流行了几千年的糊质酒。后来有人把来哥发明的这种酒叫来哥酒,不知是觉得不太好听还是怎么的,后来慢慢地名字变成了东来酒,这个卖酒的村子也叫东来村。几十年前由本县几十家酒坊共同组建成一个酒厂,东来大曲就是么来的。
王得成打开酒盖,给那怀仁和自己各倒一杯,两人举杯抿一口酒,那怀仁连道”好酒好酒“,说完还咂巴了几下嘴,似是喝到了几辈子都没这么好喝的似的。
王得成右手握着汤芍子柄,左手从旁帮持着从桌中间火炉上的小锅里铲一条带着黄皮的红翅膀鱼放在那怀仁的锅里,然后说”尝尝这个,下午回来后带着希莲他们一起去后面神鱼凼外面用网卡来的鲜鱼“。然后自己也从锅里铲了一条鱼放到自己碗里开吃起来。
兄弟相见那叫一个亲啊,两人从亲戚关系扯到吃的喝的,然后又聊到谁家的房子建得好,谁家有建房的意向,谁家家庭情况不太好,可能建房还需要好几年才有可能,谁又在外面请来了一个什么师傅盖了栋木楼,谁又生病了等之类一顿饭两人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酒还是刚开始倒的那一杯,临了下席之前还猛灌了两口才把这一杯东来大曲喝完。
酒足饭饱之后沈小珍撤去饭菜前给两人递上来一杯刚泡好的浓茶。两人边聊边喝,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才顶着月光去放木材的那里给那怀仁挑选一些杉木材装在车上。
听着那怀仁的车轰鸣着远去,那希莲本来有事要跟三叔打听的,结果小舅跟三叔一顿饭大谈兄弟情,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问,想等着他们吃完了饭再问的,结果还是没有机会,看着三叔开着卡车走了,只好作罢,想着下次遇到三叔了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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