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从他领口伸出不少电线,不禁问道:“你这电线是啥玩意。”
他翻了个身子,侧着身子对着我,说道:“徐玉,你爸收小弟吗?”
我敏锐地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自从跟他熟了之后,他从来不会这么正经地喊我名字,最近他常用的应该是“徐大淫”。
主要是我在大学后期实在是太过于浪荡,因而,才有了这个外号。我当然是不喜欢这么被叫了,更愿意他们喊我“玉神”。这脱胎于dota里面那个打得好的都叫什么神什么神的,像我这种手残党,自然也想尝尝被人喊大神的感觉。
“你咋啦?”我干脆关了游戏,难得正经地问道。
“没什么,动态心电图。”他伸了伸懒腰,平躺着说道:“徐玉,我这次真的有可能不过了。”
“不会吧。”我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三年都下来了,你不过了,学校不是亏大了。”
“你想多了。”他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点困意,接着声音微微提高了点:“有人在国外训练时,在商照阶段都有淘汰的。我现在这点投入算什么,学校能心疼不成?”
他说得商照,全名是“商业驾驶员执照”。在国外的飞行训练中,一般有四个阶段,即“私人驾驶执照”,“仪表等级”,“商业驾驶执照”以及最后的“高性能”课程。
理论上来说,国外训练的淘汰主要发生在私照和仪表阶段,商照阶段是很少出现淘汰的情况的,毕竟大量的钱已经投进去了。
但是,万事总有例外,之前还真有人在商照时卷铺盖回国。这么说来,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前两年体检不都没事吗?肯定不可能突然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吧?”我安慰道。我可不是纯粹的为了让他放松点而瞎说的好话。毕竟多数大病不可能一蹴而就,总有个过程吧,这离上一次体检也才几个月而已啊。
他听到我的分析,只是冷哼一声,道:“我TMD怎么知道,见鬼了,操!”说着,狠狠地锤了床一下,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看得出来,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哎……哎………”我赶紧去制止道:“铭哥,别激动,你在做心电图呢。”
“算了,算了,我睡觉了,醒着心烦。”他烦躁地搓搓脸,挥挥手示意我先出去。我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安慰他,索性让他一个人安静得好。
第二天,我陪他去取动态心电图结果。他进了科室,我就在外面等着。他进去不过五分钟就出来了,我还准备打个盹来着。
他一出门,就拍着我的肩膀,笑道:“你知道吗?我昨天一天有三次心脏骤停!”
“心……心脏骤停!?”我几乎腾得跳了起来,心脏停了不就完了,这好像已经不是淘汰不淘汰的问题了。
“你……你不会有心脏病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他脸一黑,怒道:“你TM才有心脏病。我这不影响正常生活,就是……就是不能在做……飞行员了。”
说完直接把报告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独自走了出去。
我急道:“你再做一次啊,可能那天心情不好,影响到心脏了呢。”
“心情不好会让心脏骤停?怪不得林黛玉死得早。”他没有回头,还开了个玩笑,但是他的背景总是透着那么些绝望。
是啊,林黛玉死了,他的飞行梦也死了。
那天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因为体检队已经回去了。他要在北京寻求最后的希望。只是那希望真如梦幻空花般不切实际,他又能抓住吗?
一年多之后,我从美国训练归来,在学校遇见了他,他早已转了专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抱怨现在学得是如何吃力,导师总是针对他,毕竟,飞行学员在成绩上还是比不过NH大学其它专业的学生的。
跟他聊了几句,总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可能是淘汰给他的打击太大,还没有缓过来吧。
之后,我换完中国执照,到公司报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只能说愿他一切安好吧………
2014年6月到9月估计把我前二十年的辛酸苦辣尝了个遍。估摸着是老天爷觉得我前半辈子过得太安逸了,决定让我体验什么叫人生起伏。只是,这起伏有点猛了,让我不由都有点晕船……
六月初,我没通过第一次出国面试,也在那一天,我很荣幸地成了一条单身狗,分手理由是什么不重要,因为我都忘记她是谁了,现在有个更值得我疼爱的女人伴在左右,虽然我们昨晚才拌了次嘴,汗!
面试没通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以我的智商第二次肯定会通过;失恋了没问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然而,真正的问题出现在七月初的时候。问题不是出现在我身上,而是在我妈身上。
我记得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做《风云》,里面有一句话叫做“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势不可用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我也不知这段话真正的出处在哪儿,也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
我家的情况真是应了那句“福不可享尽”。近几年来,我从过体检,进大学,到现在准备出国,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同时我家前几年开的蟹塘经营得越来越好,家里的积蓄越来越多,一派蒸蒸日上的情景。
过于顺利的生活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我无法承受之痛。
七月初,因为我妈肚子经常性地疼痛,在医生的建议下做了一次肠镜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高度疑似肠癌六个字。
我爸当时接过那份单子的时候,手都是在抖的。
癌症这个恐怖而遥远的词语很不幸地降临到了我家。这份噩耗实乃是难以承受,无法承受……
我爸不信,认为老家的医院太小,可能误诊。当天就带着我妈的资料打车去了市里的医院咨询专家。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我跟我妈待在家里等我爸的消息。我妈坐在床边,呆呆地出神。我一直在纠结之前我妈检查单里的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其实结论里既然都说高度疑似了,那也差不多定性了。那时我偏不信,既然是疑似,那也就可能只是良性的。
就在还在自己骗自己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爸有我妈跟我的手机号码,一般有事他都是打电话给我妈,因为我的号码是南京的,会有长途费。但是,那一次他打给了我……
电话里他就说了三个字——是那个!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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